身为娼妓,没有什么比身契更重要的东西了,说命根子都不为过,但她们却愿意将命根子交给她。
前世,她虽是商门之女,却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后逢灭门,她被沈齐佑所救,送到这武陵春苑来,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直到最后死于沈齐佑的算计。
她的前生,有的只有利益、仇恨、算计,却独独没有……信任。
“身契你们自己拿着。”
姑娘们一惊,忙呼:“孟都知!”
“人留下即可。”
姑娘们不明所以,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眼。
孟娉婷道:“从此以后,我将接手武陵春苑,诸位姐妹们的侍寝、侍宴、买断、初夜、落籍之资可抽三成自留,若以后另谋得出路,只需将这三成存资还于武陵春苑即可离开。”
平康坊妓家不同于教坊司里的娼妓由官府蓄养着,而需要自谋生路,所以妓家们大肆培养手下姑娘们的才艺,靠着歌舞侍宴娱人为生。其酬劳的主要来源便是靠着姑娘家们的侍宴与侍寝、雏妓的梳弄、狎客买断、娼妓落籍等酬金。
各家老鸨手里捏住娼妓们的身契,逼她们出去卖笑接客,恨不得将其剥削压榨干,所得酬金皆归自己所有,绝不会允许娼妓们私藏半分,生怕她们翅膀硬了,哪日跟着人跑了。
哪怕姑娘们去坊里的保唐寺听个经都要向老鸨交纳一缗才放人出去,还要成群结队,由护院陪同着去,遑论平日。
如今,孟娉婷不仅不压身契,还允姑娘们将所得收益抽取三成自留,哪怕以后离开也不用交纳巨额的赎身钱。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姑娘们显然都有些不敢相信的耳朵。
有个姑娘立马对另一姑娘问:“阿碧,我不是在做梦吧?”
阿碧道:“我也是,你捏捏我。”
那姑娘立即对着阿碧的脸蛋使劲地捏了一下,阿碧跳了起来喊:“嘶……疼。”
二人顿时逗笑了其他姑娘们。
姑娘们笑着笑着,眼里就笑出泪花来了。
孟娉婷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些动容。
都是活在权势压迫最底层的人,何苦再为难彼此,若能携手共进,何不改变命运试试看,哪怕改变不了命运,也能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
很多时候,命运,无从选择,但生活,却可以。
柳惜惜叉手行礼,发自肺腑地说:“孟都知,惜惜替姐妹们谢谢你。”
“先别谢我,有一事还要专托与你。”
“但说无妨。”
“苑中迎来送往,诸多杂事,我不便露面,还请你代为一二,凡有拿不定之事,再来请我决。”她这张脸实在不适合露出来,加上柳惜惜来这武陵春苑最久,最是熟悉武陵春苑的人,由她代为管理日常琐碎最为合适不过。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筹谋。
柳惜惜一听,可以自行决定自己是否接客,又有管理苑事之权,焉有不应之理。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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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春苑自孟娉婷接手之后,焕然一新,起初客人们还在观望,后来听说武陵春苑的姑娘们跟换了一种气象似的,大家皆生好奇,陆陆续续地开始去光顾了。
这一光顾,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据说,姑娘们那是使劲浑身解数地献媚,直伺候的人通体舒畅。就连姑娘们的歌舞才艺都更上了一层楼,其水平远高于其他妓家,因此又吸引了一大批才子前来光顾。
如今的武陵春苑门庭若市,就连下等的娼妓都要排着队预约才得上一见。
孟娉婷翻看着黄历,马上就要到寒食节了。
如果她没记错,再过不久,沈齐佑就要开始向京兆府的冯府尹提亲,以求娶其嫡女冯晴若为续弦。
前世,沈齐佑自娶了冯晴若,可没少得京兆尹的助力。
这冯府尹还有个亲兄长,乃正五品中书舍人,人称‘冯制诰’,虽官衔不大,却中书省门下骨干官员,专负责执笔草诏。
前世,沈齐佑之所以能顺利登基,这两兄弟可是功不可没。
所以,她要阻止冯晴若嫁给沈齐佑,从而斩断冯家这股助力。
正当孟娉婷苦想着该如何接近冯晴若时,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寒食节来临,宫里宫外大肆举行馈宴,圣人于含元殿内设寒食宴,只赐了都中官员飨宴。
由于上都外阜进奏院乃是各道各州县官员来长安朝见圣人时暂住的地方,算不上官衙。其内设的留后使,进奏副知等官员,乃是各地节度使刺史们向朝中报备进奏的联络官,皆是由各道各州长官直接任命的,所以不属于都中官员,便由京兆尹另设馈宴单独负责款待。
即是馈宴,自然少不得歌舞侍宴。
这不,京兆府侍宴的官牒很快便下达到了孟娉婷手里。
平康坊的娼妓们籍属教坊司,虽不归官中管,但凡受到官中下牒,就必须出使应酬,连被买断的妓/女都不能推免。
孟娉婷看着京兆府侍宴的官牒思索了半晌,因问映月道:“闻琴师最近可得闲?”
映月答:“闻琴师为人孤僻清高,一般的宴不赴,已经听闻闲了好些日子了。”
闻琴师乃平康坊第一琴师,琴技高超绝伦,但因其多为妓者侍奏,因此大受外面那些文人雅士们的排挤,讽其所奏为“靡靡之音”。
而冯府尹之女冯晴若恰好是个素来喜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