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阴测测的,想要下雪,李二夫人跟老太太曾氏等闲话,说起柔之的病情。
先前罗枢来的时候已经叫了太医来诊看,太医的诊断也跟之前的大夫差不多,只是他们的药自然比市井坊间要好,宫内的御药喂着吃了许多,却也总不见效。
老太太愁的眉头紧皱,李二夫人只得在旁安抚,正在低语的时候便有小丫头匆匆跑来到:“大小姐醒了!”
柔之睁开眼睛所看见的第一个人,竟是曹亦寒。
她才初醒,神智不清,眼睛也模模糊糊地,只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心中空了一空,才唤道:“表哥……”
曹亦寒大喜:“柔、表妹!”忙过来要扶她起来。
沈柔之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并不劳烦。”语气虽弱,却透着淡漠疏离。
曹亦寒微怔。
幸而菀儿跑上来扶住她:“姑娘,可算是醒了!你、你要吓死人了!”
柔之转头看向她,只顾打量,竟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菀儿给她看的心里不安:“姑娘,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太医还在呢……叫来看看好吗?”
“太医?”柔之眉头微蹙。
正在这时,沈奥跟如如跑了进来:“我听见长姐的声音了!”
柔之蓦地抬头,看见跑到床边的沈奥,两只眼睛慢慢地红了,她低呼:“奥儿?”
沈奥迫不及待地迈动小短腿儿爬上了床:“长姐!”张开小手扑到柔之怀中,不由分说地放声哭了起来。
如如在旁边仰头看着她:“太好了,长姐没事了,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菀儿擦着泪道:“是啊,哥儿在这里守了三天两夜了,刚才才给扬王殿下叫了出去……”
“哥儿……”柔之抱紧沈奥小小的身子,心怦怦乱跳,她来不及张口说话,只皱着眉闭上了双眼:“是、是小西啊。”
醒来后,柔之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初见曹亦寒,仍以为是在那梦中。
见了菀儿跟沈奥,才惊觉不同,刚才闭目回溯,终于想起了这辈子所经历的种种……
只是,仍是有不踏实之感,她按下惴惴不安的心:“父亲、父亲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菀儿忙道:“先前有顺天府衙门的人来找,老爷才出去应酬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叫他来,快……”柔之的心嗵嗵乱跳,总要亲自见上一眼才放心。
菀儿才要吩咐人去请沈承恩,沈承恩却自己到了,原来他也隐约听说柔之醒了,所以忙不迭跑了来。
到了里屋,柔之看到活生生的父亲,顿时泪如泉涌。
前世种种的不幸,皆是从沈承恩的死开始,没了父亲,自然成了孤女似的,上京寄人篱下,任人摆布……乃至最后的归宿,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如今父亲还在,这对柔之而言,简直喜极而泣。
沈承恩看女儿忽然哭的如此,只觉心酸:“柔柔别哭,你才醒了,身子还弱呢。是哪里不适,叫太医再看一看。”
沈柔之抱着沈承恩痛哭了一场,闻言摇摇头。
她心里万语千言,本来是一张白纸,经过这三天两夜,却足足压了一辈子的苦辣辛酸,嘴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此刻,门口处人影一晃:“柔柔!”
有人急切地唤了声。
是谢西暝到了。
曹亦寒看见谢西暝到了,像是避猫鼠一样,忙沿着墙角往外退了几步,只是他多虑了,此刻谢西暝的注意力都在柔之身上,哪里还能看见他。
柔之抬眸,正好跟谢西暝四目相对,她盯着面前的少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承恩见柔之落泪,只以为她是大病初醒格外弱些,见谢西暝来了,便道:“你呀,这一病把小西都吓坏了。”
柔之呆呆地看着闪身靠近的谢西暝。
虽然记得今世的种种,但心底仍是跳出“东华王”三字,心绪之复杂更是无法言喻了。
而两人的目光才碰在一起,谢西暝就发现柔之的神色不对。
他也跟沈承恩一样,还以为是她大病了一场的缘故,或者是记恨自己那夜的所做。
如今她终于醒来,已经是老天开恩。
他走到床边,痴痴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终于勉强地一笑:“可算、醒了。”
之前飘荡的魂魄才慢慢归位。
沈柔之打量着少年还略带稚嫩的脸,梦中的她,过了一辈子,那时候的谢西暝早就是铁骨铮铮只手遮天的东华王,一时又面对这样的脸,很有些不能适应。
又听见这句,她忽然有些慌,急忙垂了眼皮。
沈承恩总算舒了口气,大胆地拍拍谢西暝的肩膀:“咳!你看你急的……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一扭头发现曹亦寒已经退到门口,他便笑呵呵地说道:“快叫人去告诉老太太跟二夫人这个好消息!”说着便自己走到门口去吩咐了。
谢西暝看着垂眸不语的沈柔之,碍于沈奥在跟前,不便说起那夜的事,只轻声地说道:“下次还这样吓人,你干脆先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