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大小姐的脉息很乱,呼吸时急时缓……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应该不算大碍, 只是病来如山倒,倒是不必着急,目下容老朽先开两幅安心定神的药,再熬一副驱除风寒的,喂着大小姐喝了应该会有起色。”
沈承恩安抚老太太的时候,谢西暝听见“受了惊吓”,又看菀儿在旁边欲言又止的,便拉了她一把,先走到外间。
谢西暝便问菀儿详细,菀儿也不敢瞒,才小声把窗户开着灌入冷风的事儿说了,又颤声道:“昨晚上我发现不对,就喂了姑娘吃了一颗保心丸,她那时候还能说话,叫我不用担心……”
擦了擦泪,菀儿又道:“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病的这样厉害起来。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不、跟你无关。”谢西暝轻声说道。
谢西暝本就疑心柔之突然生病跟自己有关,听了菀儿的话,心更凉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害柔之病成这种地步。
怔忪之下,谢西暝无端多了几分恐惧,他明明是想护她一世安稳,却想不到偏是因为他,再次让柔之陷入险境。
柔之昏迷了几天,谢西暝便守了几日,白天沈承恩等人都在,他不便靠前,只默默在旁边看着。
等夜间人都散了,他才能守在床边,看着她微蹙的眉心,仿佛忍痛的神情,此时此刻对谢西暝而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柔之安然无恙,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他甚至不在奢求别的了,只此一个愿望。
这期间沈奥跟如如他们四个小家伙也时常过来探望,沈奥最为伤心,反而是如如跟沈逸振沈如眉在旁安抚宽慰。
这会儿,沈逸振跟如眉已经离开了,沈奥却跟如如一块儿缩在外头的罗汉床之上。
睡到半夜,如如模模糊糊醒来,抬头看向里间,却见谢西暝仍是坐在那里,如如小心地从床边下地,走到谢西暝身旁:“哥哥。”
她拉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晃。
谢西暝转头,看小家伙赤足站在地上,便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怎么醒了?”
如如看看仍旧昏迷不醒的沈柔之:“哥哥,长姐会不会死?”
谢西暝听见这个字,猛然一颤:“不,别瞎说……会好的。”他喃喃地,像是说给如如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如如很乖地点头:“哥哥不怕。”
谢西暝微震。
如如靠在他胸口:“姐姐一定会好的。”
谢西暝想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喉咙里隐隐地有点血腥气泛出来。
那种死亡的味道,苦涩悲凉。
第一次重生,沈柔之死在去北地的路上。
谢西暝得知消息,悲愤欲绝,理智全无,竟误入了北狄的埋伏。
他身受重伤,率军突围而出,却不肯稍事休息,一路狂奔回京,却在路上得知徐麒臣已经派人赶到,处理了后事。
徐麒臣去的那么快,谢西暝猜到其中定有蹊跷。
但这一回,谢西暝没有来得及赶回京城,他的伤势恶化,外加心力交瘁,已经是神仙难救。
那是他第二次死了。
而那时的谢西暝仍不知道,喉头的血腥气代表着什么。
第三次,他再度重生在长记寿材铺。
在最初的狂乱无措之后,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西暝却意识到自己要立刻选择。
这次谢西暝依旧选择带走沈柔之,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护送。
也正因早有防范,他终于意识到上一回沈柔之的中途而亡,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原先准备的马车给人动了手脚,甚至中途还加了埋伏……
再加上前世徐麒臣去的那么快,动手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一路过关斩将,谢西暝成功地把沈柔之带回了北地。
本以为这一次跳出了徐麒臣的手掌,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徐麒臣并不是最大的阻碍,他无法逾越的,是柔之对他的强烈抗拒。
也正是因为这个,注定沈柔之不会再跟谢西暝交心了。
毕竟这擅自做主的强抢,在她眼里,他谢西暝已经变成一个独断专行,离经叛道,强取豪夺,冷血自私之人了!他不顾她的名节,更不顾在京城的沈奥沈逸振还有如眉,他简直疯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死结,才最终又造成了第三世的悲剧。
思绪飘飘荡荡,回到现实。
谢西暝咽了口唾沫,把喉头的那股血腥气压下。
如今,真正让谢西暝心乱如麻而又无计可施的是,倘若沈柔之真的在这个坎儿上栽倒下去,就算是从头再来,他又将如何做起?如何挽回又如何避忌?
神仙也难知。
这两日,罗枢跟傅寒相继上门探望,另外自然还有英国公府的人,其中就有曹亦寒。
因为之前给谢西暝教训了一顿,曹亦寒本是不敢轻易上门的,只是听闻柔之病的很不像样,心里未免担忧,这才大胆随着母亲前来。
幸而谢西暝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故而也没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