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
霍珩道:“有酒吗?”
“有有有。管够。”陆府的小郎君好酒之名,长安有口皆碑,登即命人去酒窖了搬了霍珩最爱的高粱酒入正堂。
陆规河打了个呵欠,将酒塞揪出扔到一旁,困倦地说道:“大晚上你不睡觉,跑到我这儿来?我想想,以前每每有这种情况,要么是长公主和驸马打起来了,要么是你自己和长公主驸马打起来了……”
他喋喋不休,霍珩一句没理。
转眼之间,霍珩已往肚里灌了好几碗了,陆规河看了惊吓,“你这么喝,喝不了几碗就醉了,难道要我今晚把你扛回去?”
霍珩的脸上已经带了一丝红晕,他笑了笑,“回哪儿去?小爷今晚上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睡了。”
“你说真的?”陆规河吓了一跳,登时跳起来要夺霍珩手里的酒,这厮醉酒之后上房拆瓦都是轻的,要是一不留神打了自己已经熟睡的爹,那才叫弥天大祸,岂知他才跳将上来,霍珩立马护食地将酒坛往怀里一抱,坚决不给他碰。
陆规河投降,“行吧,你爱喝就喝,醉了我把家丁全找来把你捆了,你今晚就在这儿打地铺睡吧。”
霍珩笑了一笑,“捆吧,捆紧一点,我倦了。”
说着,头一低,脑门磕在了桌上咚地一声,竟醉了过去。
陆规河暗吃一惊地想道,霍珩这酒量,哪有醉得这么快的?
*
翌日一大早,陆规河要到正堂找人,被告知霍将军早已离去,陆规河问了门房,霍珩醒得极早,天不亮便拿了一身他的衣裳走了。
这厮每每来,都像是来讨债的。他上辈子欠了姓霍的。陆规河无奈摇了摇头。
霍府派去的人,今日大早,才终于找上门来,来人是霍府的门房,与陆家常有走动,门房来一问,得知小郎君昨夜里在陆府歇下的,心总算是安了下来,又问了霍珩去向,陆府的人说应是去巡防了,门房彻底了放下了悬了一晚的担惊受怕的心,回霍府去报了信。
花眠一宿无眠,从门房这儿听说了之后,立马辞别了霍维棠,“父亲,我去寻霍珩回来。”
她因为彻夜不睡,眼底铺着两道半月的青影,用脂粉也遮盖不住,还是隐约可见,霍维棠劝她回屋睡一觉,她也不肯。眼见着今日一早便已彤云密布,应是有大雨将落,她只好唤上车夫小厮乘坐马车出门。
常跟随着霍珩的莫凌,于朱雀大街被花眠当头撞见,她迅速命人停车,从车中下来。
“莫将军。”
被将军夫人唤住,莫凌叫苦不迭,紧抿着唇肉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吩咐身后的人继续巡街。
“夫人来问将军的去向?”
花眠将头轻轻地点了下。
莫凌顿了顿,说道:“说到底,是将军家自个儿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怎么掺和都不是,索性也就全都不管了。其实今日将军同我说了,他不想见夫人,说霍家的任何人来找他,都不要告知他的去向。”
“但,我就不瞒夫人了,将军他一个人去了城外的五里岗。”
花眠知道那个地方,从张掖回长安,入城之前,经过那处,地势极高,几乎可以俯瞰整座长安城。她的脸色微微苍白,失神恍惚了一会儿,听莫凌说不能再耽搁了他要巡防去,忙道了谢,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载着她到了五里岗的坡下,花眠从车上下来,徒步跋涉上去。
终于在远远望见长安城高耸的一座阙楼之时,映着阙楼,出现了一粒芥子般的身影。
但霍珩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似乎还有一个部下,两人并肩坐在山岗上,似乎正说着话。
花眠抬起手,将用指腹揉了揉眼眶,朝着霍珩靠近。
她的足音放得很轻,但两个习武之人还是立即便听出来了,霍珩回过了头,自己最不想见之人,却不知道从哪儿探听来的消息,得知他在此,终于还是跟过来了。他的目光定了片刻,须臾之后,他从泥地上起身,与身旁的裨将说道:“你走吧。”
花眠再度擦了擦眼睛,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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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霍珩的神色露出了不耐。
微云抹山, 脚下是仿佛蔓入天边的衰草, 随着秋风一起一伏,如波似浪。
裨将很快便走远了。
霍珩的掌中还掐着一根枯坏的草叶,轻轻一扯, 便断成了数断, 他垂下头笑了笑, “我就是想躲一躲, 也总是会被你找到。这么没用, 你看中我什么。”
花眠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溃散了。
此刻之前, 甚至今日之前,花眠早就想好了无数的话,这些话她相信能够抚平霍珩心中的愤怒和自挫, 可是, 在真正的面对的这一刻,她发现纵然是巧舌如簧,当真正有了在意和顾虑之时,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霍珩继续说道:“昨晚上,我去见了那两个被你留下的女人。”
他抬起了头,“你骗我。”
根本就不是她们非要留下来为他之妾,她们虽然有过苦苦央求, 但那时花眠早就已经将她们十三个人都说动了,她有了能力将她们全部遣散,是花眠主动地留了她们下来。
他记得,自己说得很清楚, 事后也是一再地同她说,他一个都不想留。
为一个人负责一生已是人间一大难事,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又是个刀口舔血的将军,自己都已身临不测之渊,保不准哪日万箭穿了心尸骨无存,留下一大烂摊子,谁来收拾呢。
昨夜里从她们嘴里得知时,他感到出离地愤怒,直至此时面对花眠,这股怒火依旧横亘在心坎上挥之不去。他想无论她说什么,这种怒意都无法消弭,但他还是需要一个解释。
花眠的眼眶被阴冷的风吹得发涩,她凝望着面前长姿孑然,背临一整座城池的霍珩,紧紧咬住了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