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摔了杯子,却不是因为愤怒。
他向来不喜欢二儿子,因为他残疾,因为他懦弱,从来不肯主动亲近自己。后来修道之后,就更加冷淡。连他回京都不曾主动召见,嫡长孙出生,也只是随口问了问。
可他没想到,他居然走在了自己前头。
“是你!是你!”景和帝终于将攒足了的愤怒倾泻而出,“你做什么要带你弟弟去别庄!你的侍卫呢!侍卫在哪儿!”
李霖冷眼旁观,竟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他只是略有遗憾,若是二弟能看见这一幕,看见曾经仰慕的父皇原来是在乎自己的,会不会感到欣喜。
“刺客就是宫中的侍卫,儿臣查明,主使是何虑。”李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高公公勉强站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景和帝苍老的目光终于转到了何虑身上。何虑镇定自若,放下木匣膝行上前。“臣潜心炼丹,实不知太子所言为何,只想问殿下,可有证据?”
提起金丹,景和帝的眼睛闪了闪。“呈上来。”高公公从何虑手中接过木匣子,
“父皇,”李霖不得不再次出声,“金丹于人并无益处,太医已经说明,不仅无益,反而有所损害。”
“陛下,所有金丹,都有人试用,殿下若是不放心,臣也可亲自服用。这一枚凝结了臣毕生心血,只怕……”
谈昌的心越来越急,可是那股灵力太过霸道,他怎么也寻不出一丝漏洞,更无法完全控制何虑的言语。
“只怕于您并无益处。至于殿下的指控,臣倒是想说。太子殿下与王爷一同前去别庄,为何有刺客行刺王爷,殿下却毫发无伤?”
谈昌心中咯噔一声。
景和帝目光沉沉,看向李霖的眼神已经毫无温度。“太子真是心大了,都管到朕头上了。你口口声声说国师谋害延平王,可有证据?国师为朕分忧,朕每每服用金丹后精神大振,你却不问不顾,视朕为何物!?朕还没死呐,你就开始算计你的弟兄了!枉费你母后生前百般怜爱,竟是个不孝不悌之徒!”他越说越气,又咳嗽着说,“高大伴,拟旨,朕要废了这个庸碌不孝的太子!”
“废储是大事,还请陛下三思!召见内阁的大人们商议后再做定论!”高公公飞扑在地,磕头如捣蒜。他实在不敢遵从旨意。太子册立快十年了,毫无缘故说废就废,别说太子会不会报复他,宫里的文臣就先得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还三思什么,他都害死兄弟了,还要等他弑父么!”景和帝怒火滔天,“废储!朕要废储!内阁那帮废物与他串通一气,欺瞒朕,大不了通通废了!拟旨!即刻废黜李霖的太子之位,圈禁慈安宫,不准外出,不准探望!改封渭南王为太子。渭南王才学兼备,天赋异禀,堪当大任!”
除了谈昌无人注意到,顺从地跪着的何虑眼底闪过淡淡得色。
“渭南王李霄与国师沆瀣一气,企图刺杀儿臣,已于坤宁宫中伏法。”李霖仍跪在远处,不躲不闪,笔直如青松。他的态度平静,好像往日汇报国事一般
“反了反了,彻底反了!”
景和帝身边已无东西可摔,他一把扯下了外袍上的玉佩,冲着李霖用力砸了过去。然而愤怒给了他发泄的精神,却没给他力气。那玉佩没飞出多远,就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然而还有个人,比景和帝更加震惊,更加愤怒。
“你说什么!?你……”
何虑刷的一下挺直身子,转过去看李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把他怎么了!”
那一刻,谈昌终于找到了那股看似不可战胜的灵力的漏洞,一鼓作气,将全部力量的从此注入,包括那来自李霖身上,绵延不绝的龙气。
他能感受到何虑的愤怒,何虑的绝望。他甚至能读到何虑在担心许皇后,原来是真的曾经爱过。
谈昌没有犹豫,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左右着他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