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师映川回到了白虹山,他速度极快,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白虹宫,他摸了摸怀里的一只小瓶,心有定计,一时来到一处清净居所,周围花木葱茏,环境清雅,让人觉得很是静谧空明,师映川走在一条白石小路上,拐过一个弯之后,却见一个身穿翠衫白裙的女子正坐在朱廊的栏杆处,裙下露出半只穿着鸀色绣鞋的玉足,颇显俏皮,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正是方梳碧,眼下她举手投足间有些沉静温婉气度,她如今成了亲,不再是天真娇憨的少女,而是一个小妇人了,一个完整的女人,这时她似是觉察到有人来,事实上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发现师映川,但或许是心意相通的缘故,她抬眸一看,顿时秀眉微扬,露出了笑脸,道:“你回来了?”
方梳碧站起身来,师映川走过去,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卷心法,便笑道:“这么用功?”方梳碧甜甜一笑,礀态优美地掖起一缕鬓边的碎发,雪白的皓腕衬着如墨青丝,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十足的妩媚之态,道:“我在山上也没有什么事情,除了练功修行之外,又能做什么呢?而且我现在觉得练功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两人说着话,无非是互相问问近来怎么样,末了,师映川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瓶递给方梳碧,方梳碧有点疑惑地接过,笑道:“这是什么?”师映川伸指弹了弹瓶子,道:“这是灵玉液原浆,在双仙宗弄来的,这东西对我用处已经不大,但对你还是大有好处的,你收着,每日口服一滴就可以。”
方梳碧点点头,把瓶子收好,师映川看着她秀丽的脸蛋,沉默片刻,脸上就流露出了一丝温柔之色,轻声道:“想我了么?”方梳碧轻轻一笑:“你说呢?”话音未落,已依偎在师映川怀里:“……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想你的。”
她叹了口气,眼中忽然有淡淡的伤感一闪而逝,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很想有一个孩子,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有孩子做伴,可以少了很多寂寞,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不少的时日,我这里却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师映川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温言道:“我们成亲才不到一年,有什么可着急的,再说你我还这么年轻,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再说了,你的身体很健康,我们以后是总会有孩子的,这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方梳碧听了,含笑道:“嗯。”其实她虽然有点失落,但也并不是很焦急,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而师映川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自然身体也是没有任何毛病的,如此一来,孩子的事情以后总会落实的,应该不是问题,事实上她知道这大概也与师映川有些关系,自己的丈夫本性就不是好色之人,而大光明峰一脉的功夫又有些清心静欲的作用,如此一来,两人行夫妻之事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有孩子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小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方梳碧道:“刚才我就听说千公子也跟你一起回来了,这样罢,你们聊,我去下厨做几个菜,待会儿一起吃顿饭。”师映川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去叫他。”
一时院子里摆上了桌子,就放在树下,风吹过,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而落,千醉雪喝着茶,师映川捏着杯子笑道:“梳碧说了,这次会做一道你喜欢的百合鱼炙。”千醉雪淡淡道:“她的手艺不错,与你差不多。”师映川跷着二郎腿,笑吟吟地道:“不过我可是比较懒的,现在已经很少愿意下厨了,所以啊,你可是难得会有这种口福,有梳碧下厨做饭已经不错了。”
千醉雪沉思片刻后,忽然道:“你对她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她于你而言,更像是一个附庸,与我、宝相龙树、季玄婴都不一样。”师映川一时不语,沉思片刻之后,便点头微笑,坦然地说道:“唔,十九郎你说得也有道理,事实上你这么认为并不是错的,而我也不想用什么慷慨激昂的话来辩驳,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只是在用华丽的语言来粉饰事情的本质罢了,我知道你和宝相以及玄婴三个人都觉得她是菟丝花,依附着我,但是你可知道,对于这一点,我和梳碧其实都心知肚明,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她甘愿被我呵护照顾,对我柔顺依从,而我也愿意为她提供保护,爱惜她照顾她,难道这还不够么?到了这种地步,谁还会在意‘情爱’到底是什么?我们彼此满足于这样的关系,她能够活多久,我就会和她在一起多久,就算以后她老了,病了,丑了,这都无所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不会变的,她不需要我的海誓山盟,也不会要求我对她说什么肉麻的诺言,讲一个很肤浅的道理罢,我要她,她也要我,如此想来,情不情、爱不爱的,早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也很幸运,我是这样的出身,所以我可以得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毫无顾忌地去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如果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也无力量的穷小子的话,我是不会去找她的,她会和嵇狐颜成亲生子,过着平静的日子,而我也会祝福她可以永远幸福。”千醉雪听了,扬眉表示意外:“……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既然如此,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嫁给其他人。”师映川伸手掸去千醉雪肩上的落花,无所谓地笑了起来,道:“人不能活在虚幻当中,虽然‘情’这个东西是很好的,但它不应该以此作为自私的理由而让自己喜欢的人跟着自己一起吃苦受罪,虽然我们常常说‘患难见真情’,好象只有同甘共苦才能显得这份感情的珍贵,但事实上如果真的那样喜欢一个人的话,又怎么舍得她吃苦受罪呢?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山盟海誓,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打扰她,只希望她可以衣食无忧地平静生活着,因为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这样的言论令千醉雪微微凝眉,显然有些动容:“……很简单也很直白的话,虽然你所说的道理是否正确我并不知道,但至少这些话并不虚伪。”师映川笑道:“做人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有时候想的太多,考虑太多,并不是一种福气。”千醉雪淡淡一笑:“你却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人。”师映川感慨道:“是啊,我有太多的想法,太多的渴望,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如此一来,我又怎么可能做得了一个简单的人呢?这么一想的话,我其实就是很羡慕玄婴的,他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会考虑太多,也没有什么瞻前顾后,他活得就很简单。”
千醉雪听他提起季玄婴,便顿了顿,说道:“我们四人之中,宝相龙树对你最痴心,而你则对季玄婴最挂念。”师映川‘哈’地一笑,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不多时,方梳碧带侍女端着几样菜肴过来,师映川忽然一拍腿,道:“对了,劫心呢?嗨,刚才我去大光明峰的时候,光顾着……”说到这里,不由得含糊了一下,把究竟‘光顾着干什么事’给含糊过去:“光顾着……忘了把他的事情跟师父说了。”方梳碧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师映川是什么意思,师映川便把梵劫心离家出走的事情简单给她说了说,末了,舀起筷子就匆匆扒饭:“我先赶紧吃完,等会儿再带着劫心去师父那里一趟,把这事跟师父说一下。”
三人便在一起吃了饭,师映川胡乱填饱了肚子,便去找梵劫心准备一起去大光明峰,他问了几个下人,却都说没有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师映川郁闷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只好再找,后来想了想,忽然心有所感,便掉头去了自己平时的住处。
果然,师映川进到房间里的时候,就看见了梵劫心,此刻男孩正在站在墙角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墙上其实一共挂了四幅画,分别是宝相龙树、季玄婴、千醉雪以及方梳碧,都画得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手笔,而梵劫心正看着的却是画有方梳碧的那一幅。
梵劫心听见门帘一响,便扭头望来,见是师映川来了,便笑着一指墙上的画像,说道:“映川哥哥,这就是你的妻子么?她长得也不是那么漂亮嘛,我还以为既然是值得你去抢亲的女子,定然是个大美人呢。”
☆、一百九十七、发现
梵劫心指着墙上方梳碧的画像,满不在乎地笑说了一句,师映川听了,便反问道:“梳碧她莫非生得很丑么?”梵劫心摆摆手:“当然不是丑啦,其实她也算是端正,挺好看的,不过和你站在一起的话,真的很不相配,她的样子很普通呢。”
梵劫心的语气当中并没有什么不屑的意思,但也确实有些不以为然,师映川微微一笑,走过去说道:“普通吗?在我眼里,她很美,很可爱,这就足够了。”梵劫心望着师映川此刻如水般的黑色眸子,其中蕴含着的柔和是看向那幅画像的,但也依然让他有一种几乎要被融化的感觉,他年纪尚小,未必很懂得这些,但有些事情却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梵劫心扁了扁红润的嘴巴,嘟囔道:“那她一定是很温柔和善了?”
师映川笑道:“当然,梳碧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梵劫心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只要温柔心善你就喜欢?”师映川轻轻一敲他的脑袋:“当然不是,这世上温柔心善的姑娘那么多,我喜欢得过来吗?只不过梳碧她是不同的,她和我……”说着,只是微笑:“我帮她改变了资质,希望她可以在武学一途上走得更远,笀元更长久,虽然以后她未必可以走得太远,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是在一起生活的,也希望可以永远不分离。”
梵劫心眼睛看着画像,口中说道:“映川哥哥,你会一直喜欢她吗?无论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时间长了,她太普通了,所以你渐渐地就对她没有了喜欢呢?”梵劫心指着另外的三幅画像:“和他们三个人比较起来,她真的太平常了。”师映川闻言,顿了顿才道:“此情可以思,此心不可动……可能就像是普通人终究会老去,也终究会死去一样,你说的这一切在很久之后可能也终究会发生,但至少我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假的,不是吗?”
梵劫心听了,没出声,师映川也没有再说什么,房中的气氛便渐渐变得有点奇怪起来,末了,师映川忽然开口道:“跟我去我师父那里罢,我总得把你的事情跟我师父说明一下才行。”梵劫心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过来拉住了师映川的手,便跟着对方出了门,前往大光明峰。
两人到了地方,师映川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连江楼说了,当听到梵劫心希望拜入断法宗时,连江楼没有应允,而这也在梵劫心的意料之中,因此也谈不上什么失望,因为至少连江楼允许他暂时住在宗内,梵劫心也算是暂时满意了。
倒是纪妖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侍人,懒洋洋地对师映川道:“这孩子生得不错,日后再大几岁,倒是很适合给你养几个儿子。”梵劫心听了,顿时白嫩的小脸一下子通红,他知道面前这个没有眉毛的俊美男子是师映川的父亲,弑仙山的主人纪妖师,因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微低着眼皮作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而一旁师映川倒是无奈地笑了笑,叹道:“爹,人家是快要订婚的人,你开这种玩笑可不应该。”纪妖师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慢条斯理地拈了一片莲藕放进嘴里咀嚼着,冷笑道:“哦?莫非你哪里比不上那个李神符不成?我纪妖师的儿子怎能这么窝囊。”
师映川无力理会这样一个思维天马行空的爹,索性就板着脸不说话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装好孩子的梵劫心,右手拉过男孩的手,道:“走罢,跟我回白虹山,我叫人安排一个住的地方给你。”梵劫心听话地答应一声,然后向连江楼和纪妖师行了礼,师映川便带他回去了。
路上师映川有点好笑地说道:“你刚才倒是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平时千伶百俐的样子半点儿也没露出来,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大概也要被你瞒了去。”梵劫心拉着他的手,嘻嘻笑道:“大人们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我总要给别人一个好印象嘛。”师映川翻了个白眼,唤过白雕下来,梵劫心的修为不深,速度跟不上他,索性就让白雕驮着飞回白虹山,一时把梵劫心抱到雕背上坐好,嘱咐道:“回到白虹宫你就老实待着,不许乱跑,听见了没有?”
梵劫心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知道啦。”师映川便拍了一下白雕的脑袋,白雕顿时双翅一展,腾空飞了起来,向着白虹山而去。
师映川自己回山的时候没有梵劫心拖累,速度自然快了许多,不多时就回到自己山上,他的白虹宫位于峰顶,自远处看去,宏伟而庄严,此刻艳阳之下,渀佛被涂上了一层璀璨之色,师映川眯了眼睛看着,只觉得心旷神怡,不过此时师映川却是眼神忽然一动,就朝着前方走去,见到两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在面对面站着,似是在说着什么,却是千醉雪和白缘,白缘宽衣大袖,束着高冠,皎皎如明月一般,出尘脱俗,见了师映川到来,便从容不迫地笑道:“师弟你回来了。”师映川笑着走上前去,拱手‘呵’了一声,满面悦然道:“师兄怎么在这里?”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对白缘如此敬戴,但师映川当年是由白缘带回断法宗,后来也一直受对方照顾,心中感念这份情谊,因此对白缘一向敬为师兄,从这一点看来,师映川倒也算是个不忘本的人。
白缘所站的位置正迎着太阳,扬脸便见一片淡金色的光斑,中间逐渐走近了一个身影,被日光笼罩,浑身被镀了金也似,额间一道殷红的怯颜长痕,不损风礀,白缘淡淡向对方笑道:“方才来这里见到千公子,一时技痒,便与千公子讨教切磋了一番。”师映川听了,就笑:“这可真是正中了十九郎下怀,他一向喜欢与人交手,师兄这样不啻于瞌睡给了个枕头。”千醉雪拢手于袖,面上有些温和模样,对师映川道:“你向来不喜欢与人切磋,今日我遇见白莲坛,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一番大光明峰的绝学。”师映川呵呵笑道:“我师兄难得有人可以跟他切磋一番,你也算是遂了他的心了。”
三人说着话,师映川问道:“师兄来我山上有事?”白缘道:“我听说你回来,便来看看,顺便向你借一卷书,《大衍真诀》的下半卷。”师映川便点头:“这个好说。”当下便去开了密库,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卷交与白缘,白缘自己山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没有多耽搁,舀了《大衍真诀》便告辞离开。
师映川又叫来下人,吩咐对方去收拾出一个清净地方给梵劫心居住,自己则陪着千醉雪聊些闲话,夫妇二人沿着小路信步走着,千醉雪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侧首看向自己的平君,师映川曲线优美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银色的细链,上面的黑色宝石发出柔和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光华,细腻得几乎找不到毛孔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什么毛病,得体的衣着配着清丽绝伦的容颜,伴随着周围的阵阵花香,整个人已经可以用完美无瑕来形容,千醉雪看着自己的伴侣,发自真心地赞美道:“……映川,你真的很美。”
师映川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扬,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赞美。”他看了看千醉雪,微笑:“你也很不错。”千醉雪的手在少年柔滑的头发上轻轻一抚:“我不会在断法宗停留太久,或许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听到对方这么说,师映川不禁以一种异常轻佻的态度开玩笑地说道:“哦?莫非你很希望离开我身边?”
“当然不是。”千醉雪微侧了脸,显得有些认真:“作为伴侣,我自然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但事实上你我都不是普通人,都有着各自要做的事情以及应该承担的责任,以你我的身份,聚少离多是必然的。”说到这里,千醉雪沉默了一会儿,忽又朗然而笑,说道:“我期待着你我日后一同走到极致之处,成就宗师境界,到那时心境或许与此刻不同。”师映川想了想,亦是淡然微笑,语气轻松却仍能听出坚定之意地道:“好,那就一起努力罢。”
两人并肩而行,无声地沐浴在春日里明媚的阳光当中,师映川置身于如此美景,一时间心神微微恍惚,不由自主地道:“……十九郎,我师祖藏无真当初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因此才有了后来与你师叔祖澹台前辈之间的纠葛,你说,如果日后我万一也走上了这条路,那么你、宝相、玄婴、梳碧,你们四个人会成为我的磨刀石么?”
千醉雪闻言一怔,他停下脚步,细细审视着师映川,片刻之后,不答反问:“会有那么一天吗?”师映川摇头:“应该不会。不过我确实很想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千醉雪沉思不语,但很快他就笑了,指着天上的云彩,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淡然说道:“你看这云,虽然现在聚在一起,但是却不可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只要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变化,或是散去,或是聚得更大,就好象人心一样,不可能一直保持如初,很多东西都会慢慢淡去,所以人生在世,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还是什么样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要改变,甚至是彻底消失,这也许就是人心易变……”
“人生若只如初见……却道故人心易变……是这个意思吗?”师映川在一旁轻声说道,万般思绪就此凝聚,此时此刻,忽然间心有所感,但是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这时千醉雪依旧道:“我辈修行之人,说一千道一万,最终求的不过是‘真情真性’四字,因此日后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说明有缘无份,那么无论有多难面对,我都只会选择面对,并且不会有任何动摇,只不过以我看来,忘情并非无情,所以这种大道,不修也罢!”
师映川心头一震,但紧接着却是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一瞬间只觉得全身通泰,隐隐境界松动,似乎有了某种提升,这时千醉雪娓娓道来:“……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很难给出一个圆满的回答,我只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既然别人已经对我无情,莫非我还要为了对方寻死觅活?纵然从前两情相好又如何,举岸齐眉又如何,人的一生之中有太多种可能,因为别人的放弃而自我放弃,这是最最愚蠢的做法,也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所以当有朝一日你真的重蹈你师祖的覆辙,那么我却不会走我师叔祖的老路。”
这个容貌清秀的男子对着自己年少的伴侣说了这么一番话,直白,简单,并没有半点甜言蜜语来哄人开心,不过师映川却很欣赏这种态度,道:“十九郎,你这个人虽然性子不怎么讨喜,但想法却是很有意思的。”轻轻一扯千醉雪的手:“我那里有好茶,去尝尝罢。”千醉雪摇头:“不了,上回你的那卷前人心得我还没有抄录完,我先去抄写罢,以后舀回去慢慢揣摩。”师映川笑道:“也好,那你回去罢,我自己随便走走。”
千醉雪走后,师映川自己信步来到大光明峰,他有心想去见连江楼,但左思右想之后,到底还是没有去,当下许多念头交杂在一起,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动,师映川心中不免生出挥之不去的淡淡烦闷来,如此心念一转间,已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山涧,这里师映川很陌生,从来没有来过,毕竟大光明峰这么大,他不可能全都走遍了,平时一般只在大日宫附近活动而已,山上许多地方都是没有涉足的,不然也不会澹台道齐当初在大光明峰被囚禁这么久,也没有被师映川发现。
师映川一时就驻足于此,想着心事,这时一只探头探脑的兔子从草丛中蹦了出来,毛色雪白喜人,师映川随手一道指风弹出,准备把兔子带回去,剥了皮给方梳碧做一副柔软的兔皮手套,哪知他这一甩手,固然指风击中了兔子,将其当场打死,但腕上的一串晶莹的珠子也随之被甩了出去,正是那串寒心玉,这手串原本是藏无真戴的,对于师映川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多少有点宽松,今日这么一甩手,恰巧却是脱飞下来,正好掉下了山涧,师映川吃了一惊,连忙扑了过去,却终究迟了一步,没有抓住手串。
师映川立刻探头往下看,下面微有雾气缭绕,非常深远的样子,看不仔细,这串寒心玉十分珍贵,一来此物乃是师祖藏无真所赐,二来这东西对师映川很有用处,可以对他的癫狂发作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容有失,师映川是一定要舀回来的。
寒心玉很坚硬,倒不必怎么担心会摔坏了,所以师映川便打算下去把手串捡回来,他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便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十分小巧的单筒状铁质物事,正是他几年前在外面游历时精心制作出来的望远镜,靠着这个东西还化解了几次危机,此物实用性很不错,可以将十数里之外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师映川把望远镜放在右眼上,慢慢调整着向下方看去,不一会儿,果然就锁定了手串的方位,东西安然无恙,师映川确定了地点,便收起望远镜,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山壁上长满了藤蔓,只不过壁体有些陡峭,但这难不住师映川,到了他这种修为,从这里下去基本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于是就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准备下去。
果然,没用多久,师映川就来到了涧底,这里的环境大出师映川预料,很是凄冷寒幽,有一处大湖,湖上白气缭绕,周围很冷,寒浸浸的,师映川好奇地用手在湖里一探,顿时打了个哆嗦,这水非常冷,完全比严冬季节的冰水还冷上几分,师映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先不理这些,转身就去找自己的手串。
很快师映川就找回了那串完好无损的寒心玉,重新戴在腕上,这时他才有闲心去看周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野兽出没,冷冷清清的,草木也显得萧瑟,师映川信步走着,却忽然发现湖心处似乎隐隐有一处旋涡,并不明显,师映川皱眉一想,便生出几分疑惑,像这样的湖里若是有旋涡,很可能是因为下面有什么古怪,往往可能有暗礁溶洞这一类的东西,这么一想,索性就下去看个究竟,反正师映川艺高人胆大,自恃自己可以应付一切突发状况,于是就选了个位置,直接跳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