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装潢十分华丽的卧室, 内里燃烧着懒洋洋的熏香。
宗衍醒来,入眼就是一片深色的帷幔。
深深浅浅的流苏从床顶上垂髫而下, 将倒影拉长, 映在帘幕之上, 落下无数阴影。
床帘的边缘都用金线绣上,看上去华贵又美丽。
他猛然睁眼, 思绪瞬间回笼。
刚刚他还一手扯着他的小伙伴,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 下一秒他就到了一张床上,想来都觉得太过魔幻了些。
“殿下, 该起床了。”
就在宗衍思考的时候, 忽然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好的。”
宗衍的嘴不受控制的张开,回应了这句话。
这不是他的声音这分明是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才对
宗衍悚然一惊, 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从床上爬起来, 撩开床帘走了出去。
他赤脚站在厚厚的地毯上。管家将门打开, 一排穿戴着工作服的侍女整整齐齐鱼贯而入,她们手里捧着刚刚加热好的衣服,半跪下来为他更换。
而管家则在一旁调式好了温度适宜的洗漱水, 将洗手盆和镜子端到他的面前。宗衍的身体开始自己动了起来,刷牙洗脸,然后接过一杯浓浓的早餐茶。
镜子里是一张金发碧眼的脸, 模样估摸着只有六七岁, 但是样貌确实熟悉无比。
那是爱德华的脸, 应该说是年幼的爱德华的脸。
“母亲在哪里”
简单的在房间里用过餐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问道。
“回殿下,王后陛下在西侧的宫殿,她说过今天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白金汉宫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小爱德华十分不乐意的皱紧眉头“可是母亲昨天才和我说今天要带我拼乐高。”
他心头涌起一股不悦,就是那种小孩子发现大人背弃了承诺后的不悦。
宗衍现在算是明白了,也许是那片阴影是从爱德华眼瞳中扩散出来的缘故,他现在应该是被拉入到了一段记忆中。
但是记忆毕竟是记忆,宗衍作为一个局外人,无法干涉记忆的进行,他只能借助爱德华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记忆的推进。
“抱歉,殿下。”
管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只能弯下腰,给小王子说着不痛不痒的抱歉话。
“你走开”
小爱德华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一把推开管家,朝着外面冲去。
白金汉宫很大,也得亏小爱德华记得住,他左拐右拐,穿过一条条繁杂华丽的走廊,从众多艺术品真迹里穿梭,蹬蹬蹬的跑上了四楼。
四楼是国王的寝宫。
既然母亲不理他,那小爱德华下意识的就要去找父亲。
他是整个王宫里最受宠的小王子,兰切斯特国王对于自己的子嗣全部一视同仁,这个时候,来自母亲的偏爱就让爱德华脱颖而出。
伊莎贝拉王后同样也出生于贵族之家,甚至还算是兰切斯特二世的近亲没办法,为了保持贵族血统,直到近代英皇室也还提倡近亲婚姻。即使成为王后,母族那边的家族权力也同样滔天,甚至曾经在大不列颠建立过属于他们的王朝,也是苏格兰的主人。兰切斯特和伊莎贝拉的结合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终止了这两个王朝家族千百年来的斗争,真正让整个英联邦归于一体。
走到国王寝宫门口的时候,小爱德华忽然就顿住了。
他听到了十分奇怪的声音。
有女人娇柔的喘气,有男人低沉的嘶吼,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拍打。
他偷偷朝着门缝里看去,正好能够看到那肮脏的一幕。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的脸不是母亲的。
皇家的孩子普遍早熟,小爱德华很早就接受了知识上的启蒙。
小少年颤抖着,正想推开门质问的时候,忽然走廊上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爱德华”
这个女声柔软无比,其中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棕发女人从走廊上出现,脸上带着宠溺无比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没有穿上那件缀满珠宝的长裙,而是穿着一件样式古怪的黑裙,整个人显得苍白而憔悴。
“母母亲,早上好。”
小爱德华一惊,连忙跑到走廊面前,下意识不想让母亲看到房间内正在发生的一幕。
伊莎贝拉将手覆盖在他柔软的金发上,丝毫没有给那扇半掩的门扉半点眼神。
“走吧,母亲带你去一个地方。”
棕发的王后低下头来,小爱德华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母亲没有戴着那顶象征着英皇室最尊贵的王后皇冠。
这条走廊上空空荡荡,四层仆人都没有一个,更遑论管家了。
他们都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
王后牵着幼小的金发男孩在走廊里穿梭,他们穿过无数走廊和房间,最终来到了西边的侧殿,走上了平台,登上了塔楼。
“妈妈,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小爱德华看着伊莎贝拉将塔楼的门从内里反锁上,内心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些恐慌。
“不要害怕,爱德华。”
棕发王后的脸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显得幽深无比,透着一种惊悚般的病态“妈妈会带你去一个充满快乐的,没有任何忧虑的地方。”
“快乐的地方”爱德华问“是天国吗”
圣经作为必读书目,小爱德华自然是知道天国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的,于是他懵懵懂懂的抬头问道。
伊莎贝拉笑了,随手将长长的钥匙放进口袋里“当然不是。”
“那是一个比天国更加美丽,更加奇妙,更加没有痛苦的地方。”
她点燃了烛台,拉长的影子在塔楼深色的楼壁深深浅浅跳跃明灭,像是白雪公主里将魔镜悬挂在高塔上的毒皇后。
小爱德华不知道,宗衍可是清楚的很。
这座塔楼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这里很有可能以前是皇室用来关押死囚犯的地方。
无数冤魂被困在这里,死后的骨肉被砌进了水泥之内,和着泥土一起造就了这座尖顶塔楼。
棕发王后牵着爱德华一步一步朝着塔楼顶上走去,黑色的裙摆在地面上摇曳着,仿佛一朵前往地狱盛开的黑色郁金香。
“只有你才是妈妈的孩子。”
她喃喃说着,声音极轻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你的哥哥是未来的国王,你的姐姐则是盛开在大不列颠的花朵,他们都不属于我。只有你,只有你才是属于妈妈的孩子。”
祭坛上血色的纹路深深浅浅的亮起,王后虔诚的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古朴的扇子。
这把扇子看上去有一些年头了,扇柄上还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
这个符号不仅被刻在扇柄上,就连塔楼的地面也被人刻下了这样的沟渠。
伊莎贝拉拎起一旁的血液,给沟渠上注上触目惊心的色彩。那些血液仿佛有引力一般汇聚起来,变成了黄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