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人都倒下大半,才有人惊醒过来,满地的寻着武器。没寻着武器的,徒手作着最后的搏杀,却不啻于以卵击石!
此时,洞中已是拥堵不堪,柳叶刀发挥着最大的功用,除了受伤的小十六未来以外,其他十九个孩子来回翻飞着手中利器,切着那些白花花的肚腹,肠肝肚肺霎时流了一地,恶心至极。
燕卫一部分进入小洞内,搜索着其他敌人;一部分围在外围,堵住他们的退路。
不多时,近三百名汉子全数殒命!
阮伊箬命人搜出桐油,和着一些衣物,将洞内全数点燃。
众人撤出山洞,再将洞口堵死,这才返身回城。
皇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凤召阁下的杀手,不过才一天光景,除却老刀及三个手下逗留在城中,躲过一劫之外,其他的竟被歼灭殆尽。
燕藜,本宫实在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的手段居然如此狠绝、果断!比起你那忧柔寡断、愚昧至极的母妃和大而化之的父王,你简直是个异数啊!
赶尽杀绝!哼,别以为本宫就这点能耐!你身手再厉害,手段再毒辣,头脑再灵活,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阮文蕊兀自站立在锦榻前,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抓着淡蓝色的纱质幔帐,尖利的指甲穿透幔帐,将之揉捏成一团,想到恨处,手上一用力,但听见“嘶”的一声,那上好的轻纱便被撕下来一大片。
阮文蕊不愧是阮文蕊,前一刻还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下一刻却满脸谦和,温声细语的道:“朱嬷嬷,摆驾御书房!”
“是!”
准备停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御书房,那华盖之下,皇后妆容精致,神色如常,依旧的高贵典雅,端庄贵气。只见她手轻扶在一个女婢的手臂上,步履轻盈,亦步亦趋。那保持得极好的体态如若少女的身段一般,完全看不出一丝老态。
若不是眼角有几丝褶子出卖了她的年龄,任谁也看不出这女人竟是年届不惑!
穿过永寿门、福寿门、德寿门,这才来到御书房前。
阮文蕊轻咬嘴唇,望着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心里满是不甘与怨怼。
守在御书房门口的李德海公公眼尖的看见她,提袍便跪了下去,尖声尖气的道:“老奴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起来吧!”皇后阮文蕊淡笑着道:“李公公,皇上可在小憩?”
李德海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道:“禀皇后娘娘,皇上正和逍遥王在对弈,老奴给你通传吧!”
一听见“逍遥王”三个字,阮文蕊隐在袍袖下的手当即紧握成拳,牙齿几不可见的打着颤。
哼!对弈!指不定在商量怎么对付本宫吧?!
一切动作与思维不过只是转瞬间的事,阮文蕊收回思绪,浅浅笑道:“如此,多谢李公公了。”
李公公推开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不多时便折了出来,道:“皇后娘娘请进。”
阮文蕊点了点头,独自走了进去,便见燕藜与文景帝盘腿坐在矮榻之上。
文景帝蹙眉观望着矮几上的棋局,右手掷了一子,想落下却又不愿放下,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仿佛真是被一步棋子给难住了一般。
燕藜听见脚步声,赶紧下榻,面向皇后,满脸敦厚谦卑的表情,提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以惯常温润的声音道:“燕藜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阮文蕊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常态,淡笑着虚扶了一把,话中有话的道:“逍遥王何必多礼?快快请起,你这逍遥王爷连你皇帝伯伯都不跪,如今却跪我这皇后,这不是折杀本宫吗?”
文景帝一听这话,这才从棋局中回过神,心头闪过一丝不豫,旋即将棋子放入几上的碧玉棋盅内,看也不看皇后一眼,兀自穿着龙靴。
燕藜笑若春风的道:“皇后娘娘可是比燕藜的皇帝伯伯金贵多了,燕藜可以不跪皇帝伯伯,却不能不跪你啊!”
那言下之意便是,如若敢不跪你,只怕小命也要交代于你手上了。
“你——”阮文蕊气得不行,欲发作,睨了一眼皇帝后,终是隐忍了下来。
燕藜不理会她,转向皇帝道:“伯伯,您有事,藜儿就不打扰你,先行回府了。”
文景帝看向燕藜,道:“这样也好,这棋局伯伯吩咐人给封好,改天你再来陪伯伯下完。”
“好。”燕藜答着,敛袍退了出去。
恨恨的目送燕藜出了殿门,阮文蕊才转向文景帝,微微屈了屈膝,算是见礼。
文景帝望着她,摆了摆手,淡淡问道:“皇后寻朕何事?”
“皇上,臣妾久不问世事,今日才得知皇上将在拜月佳节举办什么才艺比拼大会,且把这事交予茹妃去打理。”阮文蕊自顾自在矮榻上坐了下来,继续道:“皇上,您这不是告诫世人,我这个皇后不作为吗?”
你就装吧!久不问世事?久不问世事会遣那许多人去取藜儿性命?今日才得知?谁又不知道整座皇宫中到处都是你布的眼线?
想是这样想着,嘴上却道:“皇后多心了,你打理朕的后宫已是烦心事一件,这等小事哪用劳烦皇后?”
哼!小事?小事却能让你这皇帝如此上心?阮文蕊心中郁结至极,却始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皇上,话是这么说,可这事传出去臣妾哪里还有颜面见人?皇上不如将这事交给臣妾去主持吧!”
又要玩什么把戏?文景帝蹙着眉,睨着阮文蕊,半晌才道:“皇后这话太过严重了吧?皇后身为中宫,且随帝侧二十多年,难道还要朕来告诉你君无戏言是何意思?圣旨早就下了,你要朕做朝令夕改的昏君?”
果然,他是担心自己对那小杂-种不利的!只怕是早已猜测到派人诛杀燕藜之人便是我了。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不懂事了。”阮文蕊当即站起身,微微躬身道:“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成全。”
文景帝挑眉道:“你先说说是何事。”
还真是提防得紧啊!阮文蕊心里恨极,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呐呐着道:“臣妾有好些年没回过阮府了,甚是想念亲人,如今恰逢碧烟刚刚临盆,臣妾想回府瞧瞧,还望皇帝恩准!”
“这事啊?!朕就准了吧。”
阮文蕊装着一副欣喜的样子,道:“臣妾多谢皇上。”
“嗯。”文景帝淡淡嘤咛一声,再道:“皇后若没别的事,回了吧,朕累了,休息一会。”
“是,臣妾告退。”
皇后回府省亲的事,原本是要交由太常定好日期,着手下属官准备好仪仗,安排好一应事宜,方才得以出行。
然,皇后心急于见自己的亲人,一切事项从简,着朱嬷嬷稍稍安排了一下,便启程了。
虽是一切从简,可那阵仗还是不容忽视的——
斧钺开道,旗幡飘展,宝顶华盖,皇后端坐在六匹高头大马驼驶的金碧璀璨的马车上,接受着百姓的膜拜,八十侍婢侍行马车两旁两旁,上百宫人随行,五百骑马护卫断后。
整支仪仗队伍上千余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司马府而去,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司马府巍峨的大门前,阮文渊昨日便得了消息,率领着几房夫人,公子小姐,丫头仆人早早的就恭候在门前。
待仪仗队伍映入眼帘,由阮文渊带头,几百人就这样齐刷刷的跪了一大片。
围观的百姓,过往的路人亦是全数跪了下去。
马车趋到近前,皇后阮文蕊由朱嬷嬷和一个宫婢搀扶着下了马车,亦步亦趋的走到阮文渊跟前。
阮文渊领头高声唱道:“臣阮文渊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
一时间,唱诺之声响切司马府门前。
皇后优雅的虚扶道:“阮卿家请起,众位请起。”
“谢皇后娘娘!”
一应礼仪、派头皆是做足,阮文渊轻轻一挥手,身后家人仆人让开一条道来。
吩咐家人招待好仪仗队,阮文渊做了个“请”的姿势,皇后阮文蕊这才领头走了进去。
转进内庭,阮文蕊递了个眼色给阮文渊,阮文渊意会,便随着阮文蕊状似从容的往书房方向而去。
一进门,阮文蕊就嘱咐阮文渊关好书房门,径直走到一侧的高背椅上坐下,不顾形象的自行倒了杯水,猛灌了几口。
阮文渊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满面凝重的望着自己从未如此失仪的妹妹。
阮文蕊掏出锦帕,拭了拭嘴角残留的水渍,才道:“大哥,出大事了。”
阮文渊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迟疑的问道:“蕊儿,什么事能让平素冷静的你这般失态?”
“前日东城门城头上悬挂头颅之事,你可知晓?”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那皇帝为何没着人盘查这事?”阮文渊问出心中疑问。
“哼!”阮文蕊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他怎么可能盘查?这事就是那逍遥王干的!”
阮文渊惊异不已,喃喃的道:“居然是他干的!那你可知那头颅是何人?我着青决暗地里查探过,居然查不出来。”
“是我的人!”皇后冷冷道出。
“啊?!”阮文渊今日得到的震惊只怕比他一生中都多。
竟然是自己妹妹的人!那此举是不是代表她这几日干了些过激的事?
阮文蕊看着自己的大哥那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满心委屈的道:“我还不是被燕景辳和燕藜那小杂-种气的!”
接着,阮文蕊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和盘托出,直听得个阮文渊想揍人。
阮文渊激动的道:“蕊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糊涂?怎么可以如此沉不住气?你这下子不是将自己逼进绝地了么?燕藜那小子根本不是我们的目标,你何以自乱阵脚?”阮文渊顿了顿,睨着阮文蕊,问道:“你莫非对那皇帝还有感情?”
“哼!”阮文蕊刷的站起身,恼怒的道:“对他,我二十五年前就已死心,我只是气不过他如此偏宠那短命鬼的孩儿!他这样做,根本就没把我和欣儿放在该放的位置,这让我和欣儿情何以堪?”
“唉!”阮文渊叹口气,道:“如今棋局全被打乱,燕藜那小子羽翼壮大,又得圣宠,你难道就不怕那狗皇帝废了太子,将皇位传之于他?”
“他燕景辳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是把整个大燕拱手让人,也不会让燕藜小儿得逞!”阮文蕊搅着手中锦帕,恨恨的说。这话,说得有些赌气的成分。
“胡闹!这大燕迟早是我阮家的!”阮文渊眼中满是狠厉之色,而后若有所思的道:“只是没想到燕藜这小子竟然厉害至此,可惜了你这许多年培植的几百手下!看来,我得好好部署一番了!”
“这笔帐,我迟早要和他算!”阮文蕊再次坐了下去,手握成拳,轻击在身侧高几上,满脸的怨毒之色。
“等我们拿下那帝位,还愁不能收拾他么?他多次坏我的好事,我也恨不能收拾了他,只是我都隐忍不发,就怕踏错一步,便功亏一篑!”阮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等等等,还需等多久?”
“快了!如今你这事必然已经引起皇帝警惕,看来我也得加快步伐了!”阮文渊凝望着阮文蕊,面色沉重的道:“那孩儿已经回漠城了。”
甫一听,阮文蕊愣了愣神,半晌才意会道他所说的是谁,当下问道:“那她可曾动手?”
“目前还没有,据我猜测,翼儿的死八成与她有关,邓州之事多半也是她做的。”
“她真有如此强悍?”阮文蕊惊异的问道。
“是的!四年前她身中羽箭尚能斩杀我上百护卫,何况是现在?且她在大楚的那些事迹,早已人尽皆知。还有,以她与燕藜那小子的感情,斩杀你凤召阁手下的事,怕是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我阮家竟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只是可惜不能为我所用。”阮文蕊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惋惜,下一瞬却阴狠的说:“只要与那小子在一起,便是我阮文蕊的敌人,他朝落在我的手上,我定不会手软!”
“这事再说吧!”
以暗流涌动来形容大燕目前的局势亦不为过。
文景帝对于最近发生的事,完全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对于大臣们进言严查无名头颅之事,文景帝不是充耳不闻,就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实在是烦了,就对进言之人大吼一句:朕力不从心,要不你来当这皇帝试试?
吓得一众大臣战战兢兢,跪成一片。
文景帝缘何不彻查此事成了大臣们暗地里谈论的重要话题,最后得出结论——他们的九五之尊定是知道这事是何人所为,是以才如此推托!
是有心偏袒,是恣意纵容,还是不想得罪某人?
最后摇了摇头,心中直叹:帝王的心思你别猜!
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京城暗里的气氛虽是诡谲不已,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没有多大的影响。
至于那头颅的事,不过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平淡中的一剂调味剂。过去了,也就罢了。他们依旧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享受着京城的繁华与富庶。
今天是难得的阴天,偶尔一股风吹来,让人觉得一阵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