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筠扶着拐杖站起身,极用力地往地面重重一击。余音震荡,他微弓的身躯仿佛有千钧气势,众人面上皆是一惊。
郑筠环顾一周,缓缓道:“老夫也承认,从古至今,没有哪一本医经这病的治疗办法。可试问哪一味药材,哪一种方剂,哪一种针法,不是从无到有?难道在场的列位英才只会死记硬背、墨守成规,连一点办法想不出来吗?”
他沉吟片刻,声音愈发铿锵:“在场诸位都是历经千锤百炼的国医圣手,岂可固步于前人之基业,自封于今时之小成?老朽今日就陪你们一起挑灯钻研,誓要保全沛王殿下!”
郑筠一言既出,整个太医署不敢轻慢,一时间前院后院灯火通明如白昼,映照出一片脚步纷乱的长长影子。
守库侍卫亦不敢懈怠,强撑着眼皮守在书库门口,却见张起仁负手而来,忙请了礼:“张太医又来了。”
张起仁匆匆“嗯”了一句,便径直走进去,没去寻医书,倒翻出一本《三国志》。
没翻几页,便见《华佗传》这一章人折出痕迹,他心下一动,又从后往前翻了数页,果然见到那句“刺不得胃管,误中肝也,食当日减,五日不救”被人翻折起来。
“肝”字底下还歪歪扭扭批了一笔,改成了“肺”字。
张起仁忙去问那侍卫:“你可知道近来谁来看过这本《三国志》?”
侍卫何曾懂什么史册典籍,只讪笑着答话:“您老说笑了,我哪里知道人家看的什么书啊,要说今天来过的,只有一个您的学生,好像是叫吴议的。”
“吴议?”张起仁微微一愣,没想到与他想法不谋而合的倒是他这个才入学的学生,不由兀自笑着摇了摇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侍卫一向知道这位老太医生性古怪,喜怒无常,见他愁眉苦脸地进去,满脸笑意地出来,只当他寻着什么灵方妙计,也哈哈着陪着笑了两声,目送他远去。却见张起仁没往前院,倒是走去了后院的方向。
侍卫揉了揉眼,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后院里此刻已挤满了不能安寝的生徒们,他们虽无权干涉沛王的疾病,却也得陪侍着太医博士们不得休息。
正蚊子哼哼似的低声抱怨,不知哪个门口的惊叫一声“张起仁来了!”,便都如秋后的寒蝉突然地噤声不语,陷入一片死水似的沉默。
张起仁无心理会这些小动作,只冷冷地环顾一周,却并不见吴议的人影。
他轻咳一声:“吴议呢?”
众人只当他是心血来潮查人的,目目相觑地不敢替他分辩,只有严铭把牙一咬,往前一靠,拱手道:“回张太医的话,吴议他……他如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