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在下,一颗挨着一颗,打湿了院内的蕉叶与桃树,连门槛口的兰花都被积淹了一盆,蔫叶死去。
我伏在书房的木桌上,枕着经儿小时候读过的那些书,就好像抱住了曾经的他,在这一方寸间。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了,透进一丝光线,我皱眉,要抬手遮挡。然而,随着脚步声的走近,一双柔软稚嫩的手覆上了我的衣袖。
“娘……”绎儿张着一双大而明澈的眼睛。
见我没有说话,他于是在我的脚边坐下,然后将头慢慢地枕上了我的腿,时光在一点一点的过去。
“那日,哥哥冲进了火场救我,一直把我护在身后,是他将衣服脱下与我互换。”他轻缓又平静地说着。
我骤然一震。
“他说,让娘不要难过,以后的路绎儿和锦儿都会陪着娘走下去的。他是从火光里而来的,也该回归到火光中去了。”
“我知道娘伤心,从今以后,绎儿也会像哥哥那样保护娘,娘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绎儿抓住了我的手,用一双泛红的眼眶看着我,我顿时更加不能自抑,掩面失声痛哭。
外面的雨还在下,打湿了陆炳的肩头,而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经儿头七那天,徐北和夏兰泽也来了,上了一柱香后,陆炳不知要与他说什么,将徐北领到书房去了,浣浣说她去沏茶,经过夏兰泽身畔时,夏兰泽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只是那时我并未对此多加注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没有。”夏兰泽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过去的事情我们今日先放一边,但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毫无兴趣的转过身,整理着牌位前的贡品,“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上心的,你说与不说对我而言又能如何呢。”
“你真的这么想?如果是关于陆经的事情呢?”
我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我曾听那孩子提起过,他还有半月就要请辞锦衣卫了,所以按照都尉府的惯例当时应是将他安排在毫无干系的北门,调主要人员为宫殿,那么何故当日大火他会出现在西南宫殿,陆夫人你就没想过吗?”
“我不曾去过斋醮大典,但铺子里却有一位宫里当差的主顾闲时与我说起过,当日,他可是亲眼见到严世蕃从西南而出去往北门的。”夏兰泽说着,带着一些恶毒又残忍的意味。
“严世蕃·······”
好生劝劝你的儿子,让他安守本分,否则,我不会管他是谁的儿子的。
我瞬间如同浸泡冰窟,寒彻到底。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也许你该问问你夫君,执掌两镇抚司的他也许能略知一二呢。”夏兰泽奇怪上扬的语调,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兰泽!”徐北在门口唤她。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告辞,陆夫人。”她对我一笑,欠身行礼。
我回过身就去找陆炳,问他道:“你为什么会同意让经儿离开锦衣卫?他到底在里头做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六娘?”他见我情绪激动,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回答我!”
陆炳安静了会儿,不情愿般的开口道:“他原是要查庄敬太子之死与曹国公府的事情,只是后来我为了分散他的注意让他去审了仇鸾,然而,仇鸾失守大同,贪污军饷里头却意外发现了有关严府的账目,他想参严嵩,我没肯,依照如今的朝廷形势,我不能让他去冒风险,于是我才同意了你说的让他趁早离开锦衣卫。”
“又是严嵩,严世蕃······”我喃喃不停的念着这两个名字,恍如着了魔一般。
之后,我又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身推门出去,任凭陆炳在身后喊,我头也没回。
北镇抚司,沈炼从一卷文书中抬起头奇怪又意外的看着我,“陆夫人?”
“不用拘礼了,我来是想问沈大人一事,务必请沈大人如实相告!”
“陆夫人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昔日我儿陆经烦劳大人寻找的是什么东西?”
沈炼一愣,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夫人,这是······”
“你不必与我说什么朝廷机密不机密,倘若出了事情,我一人承担,与你们无关。只恳请沈大人务必告诉我,因为这关系到我儿子的死因。”
“额?陆夫人。”沈炼很是惊诧,“您是说陆指挥之死事出有因?”
他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