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想起当初在太和门前与你同议薛侃之事,有所感触罢了。”
可是问题在于禁海呢,历史上闭关锁国多少年的惨痛代价,所以这件事情我真的觉得是敬之的对。
“既然都散了,不若一起去吃个饭吧。”敬之说,又扫了一眼严世蕃,“严大人也来吧。”
严世蕃看看我,眸子里突然出现了某种莫名的挽留,但最后很快又化成了嘴边的一笑,“不了,在下晚间还有些事情,陆大人去吧。”
“额······”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晚上敬之喝得有些多,我扶他出酒楼,轿子在外等候,他勾上了我的肩膀,聊起很多事情,廉之,沿海,梦想,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在街上会骗我去澡堂里洗澡的少年。我看着他的笑容,想起他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自从去了北镇抚司后。
也许这次离京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世间还有很多人身不由己的活着,比如我,比如严世蕃,我们谁都踏不出紫禁城的牢笼。
送走敬之以后,原想原路返家,然而双脚却像是有了意识,总会不自觉的往相反方向而去,最后停住脚步的地方是午门外,城门早已关上,只留一扇侧门给宫里一些加班晚回的官员。
我看见有人提着一盏灯笼从侧门而出,如风里飘曳的烛火,而夜色凉薄,周身寂寥,他就缓步走在空旷的道上。
“严世蕃。”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走到了他的面前。
“文孚?”他似乎也有点意外,“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和李大人在一起吗?”
“昂。”我点头,然后又像是想解释什么那样的说道:“不过他已经走了,我顺便路过这里,你也出来吗?正巧。”
他笑笑,“是挺巧。”
然后伸出了手,我犹豫了一会,却还是不自觉的递上自己的手,然后我们握住,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的轿子呢?”我突然发现他居然是一个人。
“晚上陪我爹在礼部里处理一些事情,让他们先撤回去了。”
“哦。”我应了一声,又像是想故意找点话那样再问:“那你爹呢?”
“他还没出来呢,安南不是招降了吗,近来礼部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哦。”
气氛又沉默了,我们还牵着手一起走在路上,街上此刻已经没有了人,但不知为何心里却不再感到孤单。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很开心。真的。”过了一会,他说。
“我也没想到。”我说。
“那么,来都来了,待会可以进去坐坐吗?”他问我,语气温和和的。
我顿了一顿,对于严世蕃这样的转变有点令我措手不及呢,从前的他总会将你逼迫至某个死角,可如今,又似乎是从上次开始,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呢。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说过,会慢慢等的。”他一笑,像被月光洗净过的容颜,有一些简单与纯善。
“那,那就去坐坐吧,也无防。”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一个很心软的人,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居然开始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失望流露出来。
手上的力气又握得紧了些,但却总是让人有些莫名的踏实。
踏入严府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好奇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然而这个千古大奸臣的家似乎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奢侈华贵,相反处处透着一种简单和冷清。
“少爷,这是老爷早上交代的,让您今儿别忘了把这碗面给吃了。”
老家仆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我把那句话很快在脑海里转了一下,然后惊讶道:“今天是你生日呀!”
“不好意思,今天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所以没准备宴席请你吃饭。”
“诶呀,明明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生日我都没准备礼物,再怎么说咱俩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懊恼的一拍头,却忘了还有伤口包扎着一时疼的我龇嘴。
“桂嫂,去拿药来。”他朝家仆道。
“坐下,别动。”他按着我的肩膀坐在窗口,然后替我将额上的白布条慢慢扯开,“这是哪个太医包扎的,如此马虎。”
“你也别怪他们,是夏言找了孙太医来,匆忙上了个药就赶着让我去见皇上了。”
“下次内阁的事情不要管。”
“我知道,我这不是因为敬之嘛,他——”
“夏言的事情更不要管。”
“我知——”我停顿了一下,刚才严世蕃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呢,我将目光移向他的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突然浮上某些骇人的光芒,然而他自己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很快掩盖住所有,换成了浅浅的一笑。
“你们,是不是要准备干什么了?”我试探的问。
“没有你想多了。”他说。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刚才——”
“你看错了,我那是担心你。”
“是,是嘛·····”
“别瞎想了,吃面。”一碗满满高高的长寿面就被他分成了两碗,一碗塞到了我手里,热温从瓷器上渗透到掌心,暖暖的。
“长寿面,长寿面,面是不能分的。”我说,又觉得他怎么这么傻。
“是嘛?分了会怎样?”
“那还用说吗?分了就是分寿。”
“那正好,你五十我五十,大家一起走,也不用什么长命百岁了,没准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我就嫌弃你了。”他笑得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连着我想争论些什么的话也都变成了嘴角无言的笑。
“诶,有蜡烛吗?”我问他。
“要蜡烛做什么?”
我没管他,径直从他家烛台上拔下了一根蜡烛,然后插到了他的面碗上,看着他一脸惊讶的表情,我说:“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习俗,过生日的时候要有蜡烛蛋糕,但是你这里没有蛋糕喽,不过没关系有蜡烛也可以。”
“我自负博览群书,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习俗?”他好奇的盯着面上的蜡烛看了半天。
“切,你看的书再多,也没我见识广。”我忍不住吹嘘了一下,毕竟前世的我可是差点要读到研究生的人,如果不是那只猫。
“别管了,快吹蜡烛,许愿。”
“还要吹蜡烛?”他的眼睛张得更圆了。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许愿。”
“许愿呀。”他愣了愣。
“快点。”我催促他。
于是,在他懵懵懂懂下,蜡烛的光芒就被这么吹灭了,一时,屋内漆黑。
“这就算好了?”他问我。
“你许的什么愿?”
“我许的是——”
“等等,还是别说了,说了就不灵了哦。”
“哦。”他低低的,却很温柔那样的应着。
天幕的云层被吹散,皎洁的月光从黑幕里射下,一直洒到了屋内,我和他在彼此晶莹的脸上相对,突然也不知为什么那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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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的有点暖,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