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奏章批复“已阅”即可,交给有司收藏,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拿出来,另一些奏章则提出各种问题,某地大旱、某地水涝、某司要做某事等等,绝大多数时候,宰相的批复是将奏章转到相应的衙门,由该司提出明确的意见,再由宰相批准,来来回回能持续几天甚至几个月。
皇帝的职责是监督这一切的正常运转,并且掌握着最为关键的宝玺——没有宝玺之印,宰相的批复也只是一句空话。
只在极个别的情况下,比如某个重要的官职出现空缺,或者发生齐国叛乱、匈奴入侵这样的大事,才会出现激烈的争论。
整个流程一环套一环,皇帝随时可以叫停,加入自己的意见,但是没什么用,韩孺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不会比有司的专业回复更好,与其耽误流程,不如旁而观之。
第一天的工作比较多,有几件事的确需要皇帝本人的首肯。
希望册封皇帝生母为第二位太后的奏章已经堆成了山,理由多种多样,甚至上升到事关大楚江山稳定与否的高度。
这正是韩孺子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朱批礼部、宗正府照办,然后送到慈顺宫请太后过目,这是礼节,也是规矩,皇帝不能绕过。
慈顺宫反应也快,下午就送回来,不知是谁操笔,总之太后赞赏了皇帝的一片孝心,要求此事尽快办理。
接下来是对各地的减赋,大楚连年征战,尤其是齐、代、燕等地,受损颇多,韩孺子离开晋城之后,曾经巡视一圈,所到之处都有大赦,这回是正式确认,并根据情况延长时限,一到五年不等。
申明志等大臣提出建议,此事可以稍缓一缓,等王太后获封时颁布圣旨,以显王太后慈爱万民。
韩孺子同意。
再往下是战后的论功行赏,兵部等有司已经拟定计划,耗费巨大,但是一点也不能省,绝大多数人的封赏都有标准,唯有崔宏、柴悦、邓粹三人需要皇帝另定。
韩孺子记得皇后的请求,于是将崔宏、邓粹两人圈为“待定”,只将柴悦升为骠骑将军、北军大司马。
骠骑将军是虚衔,北军大司马才是实职,但北军伤亡惨重,已回转京城休养,柴悦在塞外实际上是以临时身份掌管全军。
这是大楚的惯例,让边疆大将名实分离,以免其拥兵自重。
韩孺子特意找了一下,老将房大业被封为北军都尉,算是不错。
这些事情忙完,已经将近傍晚,守宰相申明志希望明日再议,韩孺子却要求继续,因为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
皇帝被困晋城期间,一批文臣殉难,也有一批文臣立功,正常封赏之外,空缺的官职也得尽快填补。
其实皇帝在外继续巡狩时,相应职位都已找到代领者,只待他回来确任,唯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官职,大臣们不提,也没有奏章,要由皇帝主动一些。
守宰相申明志该升为真宰相了,在他这个位置上,无过便是功,皇帝找不到继续观察的理由。
杨奉的请求还没有得到正式允许,因此仍留在勤政殿内——身为中掌玺,这是他一次掌管真正的宝玺。
眼看天色将晚,杨奉向皇帝使眼色,韩孺子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于是开口,称赞申明志的才德,决定正式任命他为大楚宰相。
申明志磕头谢恩,其他大臣祝贺,首日议政方算结束。
韩孺子回到寝宫时已将近二更天,发现皇后不在,有些纳闷,找来刘介询问才知道,原来他少发一道圣旨,皇后已回秋信宫居住了。
宫里宫外,到处都是规矩与惯例,韩孺子发现自己一整天也没做成一件想做的事情,绝不想以独守空房结束这一天。
时间已晚,再颁旨传召皇后已经来不及,规矩这时候发挥作用,刘介提醒,皇帝可以在任何时候选择任何一处嫔妃的寝宫就寝。
韩孺子于是住进了秋信宫。
皇后崔小君有点意外,也非常高兴。
躺在床上,闲聊了一会,韩孺子问:“你怀念倦侯府吗?”
“嗯。”崔小君不敢直接回答,因为她怀念得心都在疼,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再做倦侯夫人,但这种话绝不是皇后该说出来的。
“我要重新整修倦侯府,送给你当礼物。”韩孺子顿了顿,“也送给我自己。”
韩孺子必须找个地方,以摆脱皇宫与朝廷的束缚,规矩与惯例大有好处,但它们更适合平庸的皇帝,而不是想有所成就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