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郑涂,是个长相十分英武的男子,剑眉星目,蜂腰猿臂,整个就跟豪侠话本白描插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直接高过那老者一个头,站在那里更是看着比别人“宽”一圈,偏不显得虎背熊腰,笨拙迟缓。
面对老者的嘲讽,郑涂脸上没有半点怒意,平静地说:“雷老先生说笑了,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
那老者轻蔑地哼了一声,老气横秋地说:“像你这般江湖后辈,遇事都沉不住气,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可不是留几根胡须就能看透的道理,总得多向人请教,等郑将军到了老夫这般年纪,就能懂得世上的很多道理。”
“你!”
郑涂身边的亲卫大怒,手都按住了腰间刀柄。
郑涂八风不动地摆手道:“不得对雷老先生无礼,天授王有令,雷贤老先生是他的座上客。”
亲卫恨恨地将刀放了回去,老者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将军,霹雳堂这些人当真可恼,仗着在悬川关立了大功,都快要骑到您头顶上了。”
亲卫抱怨着,郑涂眼都不抬,淡淡地说:“那不好吗?让他觉得我不是威胁,然后他们想对付谁?”
这下众亲卫的脸色同时一变,随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天授王麾下势力最大的,当然是圣莲坛啊!
“还是将军看得透彻,这些日子霹雳堂的人就跟苍蝇似的晃来晃去,嗡嗡地说一些气人的话,偏偏不能把他们撵走。再说悬川关都不算是他们攻下的,最多……”
“好了,这话也是随便说的?”郑涂冷着脸喝道,“我挑你们做亲卫,就是看中你们还有点脑子,不是糊涂蛋跟饿死鬼,你们在我面前都没个规矩,天授王驾前呢?不要给我惹祸!”
亲卫们不敢反驳,只憋屈地埋头应诺。
郑涂这才重新拿起千里镜,边看边说:“霹雳堂就算这群苍蝇再惹人厌烦,总给我们带来了好东西,这千里镜可比之前那些破烂玩意好多了。”
亲卫欲言又止,这不是废话吗?几年前最惨的时候,他们上上下下都只能吃野草喝米汤,后来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天授王的脾气似乎也好多了,就是后来听了圣莲坛的蛊惑,真的相信自个是紫微星君降生了,整日戴着个面具,忙着烧香祭天,都不怎么搭理老部下了。
可要是没有圣莲坛,根本凑不齐这十万大军,那等愚民骗一个是一个,没人打什么仗呢?
霹雳堂……就忍一阵吧,等到将军的人偷学到了他们的火药配方,还怕他们继续兴风作浪?
“将军,天色已晚,外面都看不清楚了,不如早些歇息吧。”亲卫私底下觉得郑涂爱极了这根千里镜,老是拿在手里把玩,外面漆黑一片今晚连个月亮都没有,有啥好瞧的?
“无事,我就看看。”
郑涂放下千里镜,他刚才掠过高地一片树林的时候,莫名地觉得有一株树长得挺怪异。
这是江南不是益州的深山老林,树木普遍低矮一些,很少奇形怪状。
郑涂仔细端详了一下,确认那一团黑影里没有任何一处像是人的轮廓,这才将千里镜掠过。不是郑涂多心,其实他看的位置不多,通常是位置极好能看到营地状况的高处,如果有不速之客,一抓一个准。
现在确认没有异样,郑涂也没盘根究底。
毕竟那怪异之处很可能是两株树挨得太近出现的重影,结果远看就像一株树似的。
“将军不必担心,那些江湖人都吓破了胆子,上次死了十几个被天授王下令乱刀分尸丢弃后,这几天安稳多了。”
“……我们已经接近荆州腹心之地,越是如此,越不能马虎大意。”
郑涂捏着千里镜,忽然低声道,“你们这几天不要靠近王帐,遇到骚乱也不要强出头,没我的命令一概不许擅自行动。”
“将军?”
“世上不是没有真正的武林高手,罗教主他们再厉害,也总有撞破头的时候。”郑涂说这话时似乎要笑,须臾就恢复了平静,“吾师昔日是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还不是死在了太京?行了,天授王何等英明,再过几日我们到了南平郡,该甩脱的包袱甩掉了,那些乱军会在荆州烧杀抢掠,回来的能给我们带点粮食,不回来的也省了军粮。等荆州的权贵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轰开了城门,兵贵神速,本就是一刻都耽误不得,都歇息罢。”
说完就走向营帐,郑涂武功极高,常用打坐修炼来代替睡眠。
一夜过去,郑涂早早起身,洗漱完毕穿上盔甲,等亲卫给自己送吃食的时候,随手拿起千里镜再次张望。
“嗯?”
郑涂死死盯住树林。
不见了,那棵看着很奇怪的树没有了?!
郑涂非常确定它的位置,可是白天一看,完全变了模样。
换成一般人都会以为是夜里树影似鬼怪的缘故,郑涂却没有那么傻。
“来人,去王帐……”
郑涂话音未毕,就见迎面一人大步走来。
他身边跟着十来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皆穿白衣,蒙着面纱。
“罗教主?”
郑涂面色铁青,而来人步履不停,直接就进了郑涂的营帐。
那些女子齐刷刷地站在外面,有路过的士卒,竟向她们叩拜祷祝。
“将军,这……”
“没事,你们在外面守着。”郑涂随口道。
圣莲坛罗教主坐在账内,他看着并不像那种仙风道骨的骗子,反而像普通的江湖豪客,一把络腮胡,方才那眼高于顶的架势,可是把郑涂的亲卫气得不轻。
然而此刻罗教主却像变脸杂耍一般,嚣张气焰全无,见郑涂独自进来,他立刻迎上去说:“王帐出事了。”
郑涂瞳孔收缩,他想起那棵怪树,神情扭曲了一瞬。
罗教主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好一个刺客,死了多少人?”郑涂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