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威很大。
京兆府上下见多了地方官,并没有因为这官员说出了都察院御使这一官名而受到影响。
一名差役行礼后说道:“请大人谅解一二,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在天子脚下被害,此乃重案,需要东堂之内所有大人配合参与调查。”
这官员冷酷的说道:“你们查案,与本官何干?莫非是怀疑此案是本官做的?再说,本官与好友已经约好共赴晚宴,若是错过良辰被人误会,这后果你能担得起?”
差役微笑道:“那请大人留下您的姓名和身份,我等需将此案详详细细的写下来交给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应当还要呈给圣上看……”
“行了行了,本官回去便是,你们最好速速破案,否则误了本官大事,小心本官拿你是问!”官员一听‘圣上’俩字立马萎了,呵斥两声怏怏回身。
立马有差役盯上了他,并不忌惮他的官职。
四品以上的官员放在地方上是一方大吏,如同土皇帝,可是在长安城不够看,这里有真皇帝!
王七麟他们这一层楼上的人全被带进了隔壁房间,后面又有官员到来,这次来的人身份可就厉害了,京城三辅中的京兆伊和右扶风联袂而至。
差役来调查众人,京兆伊冲众人先见礼,然后严肃的说道:“将军、诸位大人,死者乃是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俞大荣大人,根据大威将军所言,他们发现俞大人屍首的时候,他的屍首还是温热的,凶手应当没有远去,所以诸位请恕本官说话难听,诸位如今都有嫌疑。”
镇西将军管剑南慢慢的说道:“大人无需客气,事情关乎人命,我等既然身有嫌疑自然应当配合京兆府的调查,你需要怎么问,那就问吧,从老夫开始便是。”
这话是给京兆伊面子,镇西将军是这里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的人,他都老老实实接受调查,其他人自然更没有抗拒的资格。
京兆伊明白这点,他冲管剑南鞠躬行礼,道:“多谢将军体谅。”
为了防止串供,众人全被送回各自房间,京兆府安排差役前去询问案情。
案子很不好办,受害人是从四品高官,而怀疑人也全是官员,这样京兆府方面为难了。
对於众多怀疑人来说事情一样不好办,他们当时都自己待在房间里歇息,然后不在场证据全是同房的同僚提供的,京兆府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证据。
王七麟这边尤其惨,其他人好歹有个同僚作证,他这边就自己和一只猫一只狗一只虫子……
来给他做笔录的是一名书生,他进门后先确定王七麟身份,然后将他来到长安城和招待寺后的一举一动都给详细的记述下来。
书生离开,不一会后有人敲门:“王大人,在下是长安府右扶风罗太英,请问能否见面一谈?”
王七麟开门道:“右扶风大人实在客气,门没有关,您直接进来便是。”
事情紧急,罗太英没有太多客套,他先谢了两句王七麟,然后直入主题:“王大人之名在下早有耳闻,歌帅乃是在下好友,他对大人赞不绝口,说大人心思缜密、破案如神。如今恰好在这里遇到你,在下想请你帮忙共查本案。”
王七麟苦笑道:“歌帅厚爱、罗大人谬赞,先不说下官有没有这本领,但说现在下官处境,下官可是嫌疑人哪!”
罗太英摇头道:“王大人绝不可能是案犯,你与俞大人素不相识,并且你们今天才住进这东堂,恐怕连俞大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出手杀他?”
“俞大人是中毒而死,以王大人之本领,即使要杀害他也会换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怎么会在招待寺里用这等草率、简陋的方式去杀人?”
两个反问,王七麟的嫌疑就洗清了。
但这是有代价的,京兆府要他去协同办案。
所以王七麟倒是希望自己没有被洗脱,他才不想掺和进这起案件中。
死的可是个提刑按察使司副使!
提刑按察使司是前朝署名的衙门,本朝进行了沿用,主掌一省司法事务和刑名按劾之事,兼具司法和监察职能。
这衙门是独立的,主管官员叫按察使,为正三品,按察使的副手便是副使,为正四品,另外它的内部设有三大机构,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
经历司掌收纳文书与勘察刑名之事,置经历、知事各一人。
照磨所掌照刷案卷,置照磨、检校各一人。
司狱司,掌检察监狱事务,置司狱一人。
用王七麟梦里的见识来说,提刑按察使司是一省的法院,死的是副院长,这种人的死可是很耐人寻味的。
提刑按察使司是个权力很大但是人情很复杂的机构,没有多少按察使和副使能善始善终。
可是如今京兆府算是求上门来了,他要是不管不问说不过去。
而且这事责任大、影响力大,对京兆府来说是个难题,他要是能帮上忙,那京兆府可就真欠他一份大人情了。
王七麟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下官就跟着去看看,希望能帮上点忙。”
右扶风顿时展颜微笑:“王大人请随本官来。”
他们直接去了俞大荣的房间,俞大荣赴京带来的亲信也在房间里,除了他的侄子外,另外的人都是他手下的经历和知事,全属於他的心腹,升官发财都靠他。
如今俞大荣身死,几个人真是如丧考妣。
王七麟进屋后不多会,谢蛤蟆和徐大也来了。
显然京兆府的信息搜集能力做的不错,对他有些了解,知道他的铁三角情况。
随后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京兆府让他见识到了更可怕的信息搜集能力。
京兆尹与右扶风出去一趟,回来后脸色一沉说道:“俞飞祖出来。”
俊逸青年满头雾水的走出来。
右扶风罗太英沉声说道:“俞飞祖,你欠了你们当地金钱帮一百枚金铢,是否如此?”
俊逸青年舔了舔嘴唇说道:“是是的,大人说的没错,小人确实……”
罗太英继续说道:“俞大人妻子早逝,他用情专一,此后未娶,没有后人,所以认你这个侄子做半儿,他曾经多次对外讲述,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家产都归你所有,是否?”
俞飞祖讷讷道:“是,是有这事,但是……”
“但是你等不及他百年,你欠金钱帮的钱财太多,金钱帮屡次找你讨要金钱不得,已经对外放出口风,说你要是还不还钱,他们就不要这笔钱了,改成要你的命!”罗太英加重语气说道。
“於是你为了能还上钱,就决定杀死你的大伯,来获取他的家产为自己还债!”
俞飞祖惊呆了,他叫道:“当然不是,大人冤枉呀,大爹视我如己出,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何况金钱帮虽然威胁过我多次,可我大爹是蜀郡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副使,他们怎么敢真杀害我?”
罗太英冷漠的说道:“据我们调查所知,金钱帮的人素来胆大妄为,他们已经请好了杀手,而且就在你们出发来京城前一日,你相好的被人刺死在屋子里。”
“此事必然是金钱帮所为,他们既然敢杀你相好的,自然也敢杀你!根据本官所知的消息,俞大人此次赴京本来没计划带上你,是你央求后他才决定带你一起来!”
俞飞祖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叫道:“可是这案子确实不是本官所为,我怎么能杀害我大爹?我大爹没了,我我我以后还怎么作威作福?”
他猛的指向身后的文士,道:“焦尧,焦尧才有问题!大人我要检举一件事,我大爹、我大爹在我大娘死后冲冲不娶不是他对我大娘用情至深,而是他不喜欢女人!”
“他喜欢男人?”京兆尹忍不住问道。
俞飞祖顿时点头如捣蒜:“不错,他喜欢男人,而且、而且他最近就喜欢上了焦尧!”
一名文士打扮的清秀知事露出愤怒之色:“小郎君你这是什么话?休要血口喷人!”
俞飞祖冲他喊道:“你别狡辩,就是你杀害了我大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大爹提拔做伯知事就是因为垂涎你的美色!”
徐大抠了抠耳朵并侧耳倾听,以图不会错过一个字节。
俞飞祖继续说道:“大人你们可以去查,焦尧最近一定请辞过,我知道这事。”
“而且你们去花小楼找个叫牡丹的姑娘问问,那是他相好的,他有一次跟牡丹说过,说我大爹再逼他那他就杀了我大爹,然后带牡丹私奔。”
说到这里他激动的指向焦尧道:“焦尧你这傻子,这么大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你把欢场娘们真当红颜知己吗?她们能信得过吗?你与她们交心,她们却只想与你!”
一群人看向焦尧,焦尧面色惨白、表情慌张,显然俞飞祖说的是事实。
罗太英挥挥手,有衙役准备上去拿人。
焦尧一下子跪下了,道:“大人请明鉴,下官确实受到过俞大人逼迫,下官也对牡丹说过那番话,可那是酒后的气话,当时下官是喝醉了呀。”
“别听他狡辩,就是他杀了我大爹,绝对是他!”俞飞祖愤怒的冲上去要殴打焦尧。
王七麟一步上前挡住他,对京兆尹和右扶风说道:“二位大人,下官却觉得这俞飞祖更有嫌疑。”
京兆尹客气的说道:“王大人但说无妨,说说你的看法。 ”
王七麟道:“首先,案发时下官正在门口,俞飞祖等人到来后只有他一人着急冲进去,而且进去后他试了试俞大人的鼻息就喊着说‘俞大人被人害了’。”
“第一个问题来了,俞大人是中毒身死,有可能是自杀吧?他为什么能笃定说俞大人被人害了?”
“其次,从动机上说如果说焦尧大人想要害了俞大人,那他应该想办法将俞大人引到一个无人之处偷偷害死,让人越晚发现俞大人已经死了越好,因为这样才能尽量降低他遭到怀疑的可能。”
“俞飞祖不一样,他害死俞大人是为了获得家产,所以得让俞大人的屍首摆出来,得让外界尽早确定俞大人的死讯,这样他才能获得大人的家产。”
“第二个问题来了,我们该怀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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