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你和静远多像啊,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古灵精怪的,一天到晚有出不完的主意,不是闹着去哪里玩,就是要买什么新奇的玩具,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公司来找我,因为前台衣服穿得太少,还骂人家是狐狸精,非让我辞了她不可……”
沈蔷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件事发生在沈建成和李嫣然第一次吵架之前不久,她去沈建成公司找他,有个打扮漂亮的前台,衣着暴露,非说她是骗子,要赶她出去,被沈蔷给骂了一顿,沈建成拗不过女儿,把人给开了,没想到就在一个多周后,父女俩在宴会上看见了挽着一个大腹便便中年富豪的女人。
沈建成低头在女儿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小丫头片子,还挺有眼力见儿的。”
年幼的沈蔷一扬下巴,得意的说道:“那当然,不看看我是谁。”
“对对对,你是我沈建成的女儿。”
沈蔷一皱眉,拽着他的领带:“本小姐再给你说一遍的机会。”
“好好好,我错了,您是沈大小姐,”沈蔷人小,矮了沈建成一大截,被拽着领带,他脖子勒得慌,不得不低头求饶:“小人沈建成能当您的父亲真是太荣幸了。”
“这还差不多。”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沈建成的声音带着怀念:“小的时候,儿女以父母为荣,长大了,父母以儿女为荣。什么时候,沈建成的女儿沈蔷,才会变成沈蔷的父亲沈建成。没想到这一日到的那么快……就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从一个小姑娘,成了人人都崇拜的巨星。而我……”
“而我,也成了一个糟老头子,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当年你说你要出国的时候,其实我很生气,你和你妈都要离开我,我想着等你出去了,受欺负了,觉得寂寞了孤单了,总会回来,没想到你一出去就是差不多十年,不往家里打电话,也不给我发邮件……”
“我总想着,哪有父亲给女儿认错的道理,等你气消了,说不定就回来了,没想到我一等就等到你十八岁……”
“……当初你喜欢上楚家圩,我觉得楚家家大业大,虽然姓楚的比你大了些,但是我和你妈也差不多差了十岁,你们俩也还算合适,也就没管你,没想到你竟然会怀上他的孩子走掉……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我做错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当年如果我能够多一点自制力,不在外面贪花好色,也不会让你妈得抑郁症,最后导致自杀,如果当年我能够放得下面子一点,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如果……”
“蔷蔷,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别说了。”电话这头的沈蔷,眼泪早已经落了下来:“我马上过来。”
t市和s市隔得其实并不远,若是走海上的路线,还能走出一条直线来,坐飞机也不过是两三个小时的距离。
沈蔷连行李都没带,只提了一个包就出门了,自己开着车直接就到了机场,把车往停车的地方一扔,就直奔登机的地方。
直到扣上了飞机的安全带,沈蔷憋在心里头的一口气,才缓缓吐了出来。
和同学买了礼物回家的沈静远,抱着一个粉红色的礼物盒,回到了家。
然而他一直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妈妈都没有回来。
昨天外公消失不见,今天妈妈消失不见。难道他们遇到了同一波坏人?先绑架了外公,然后妈妈去救外公,结果也被绑架了。
沈静远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脑洞从自己的脑子里给晃了出去。
等沈蔷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仰头便是t市最大的医院的招牌,雪白的墙壁晃得她有些眼花,恍惚了一阵才缓过神来。
人到门口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父亲住在哪间病房里,然而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要不是t市的电子支付不发达,她来的时候还记得往包里塞了一把零钱,恐怕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就会因为没付钱而走不掉了。
哥哥的电话?爸爸的电话?嫂子的电话?沈蔷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才有些尴尬的发现,竟然没一个号码是自己记得的。
“肿瘤科……肿瘤科在六楼。”
“护士您好,请问有没有一个叫做沈建成的人住进来,我叫沈蔷,是他的女儿……”
“您稍等一下。”咨询台的护士笑容甜美,低下头啪啪啪的在电脑上查了起来,片刻后:“不好意思……”
“诶?蔷蔷?你怎么在这里?”沈蔷蓦然转头:“嫂子?”
站在她身后,一身白裙,提着一个保温盒的女子,不是白天香是谁?
“你来给爸送饭?”沈蔷问道。
“对啊,”白天香点了点头:“宁致说医院里的饭爸吃不惯,让我送点过来。”
“我正好想去找他,”沈蔷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接过了白天香手里的饭盒:“嫂子你知道是在哪个房间吗?我陪你过去吧。”
“怎么没把静远带来?爸看见静远,也要开心一些。”白天香奇怪的问道。
“嗯,过来得着急了一些,静远在外面,来不及叫他。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现在手机没电了。”沈蔷解释道,目光却是有些焦急的投向了医院的走廊,急切的希望能够通过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找到沈建成所在的病房。
白天香:“到了。”她推开门,笑着对里面的人说道:“爸,你看谁来了?”
“是蔷蔷吗?”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医院的水泥地面在这道声音传来的瞬间,好似有藤蔓从地里面长了出来,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脚,让她再难迈进寸步。
她听见自己嗓音沙哑的应道:“是我。”
沈宁致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的眼神里仿佛带着一种极深极沉的痛意,沈蔷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哥……”她伸手抓他,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沈宁致摇摇头,接过了她手里的保温桶,沉声说道:“进去看看吧。”
“……嗯。”
沈蔷和他擦肩而过,沈宁致搂着白天香,小声的走了出去。
从入门处到病房转角,两步路距离,沈蔷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而终究还是到了。
沈建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