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太子妃的柳玥脸色冷得完全无法掩饰。
合格的贵女的情绪往往都隐藏在不动声色的面容后,通常只有眼角眉梢之间才能让人窥见些许的端倪,然而太子妃柳玥此刻的情绪变化却连最木楞的人都能清晰窥见。不少人都以为太子妃是因为在这里看到太子,并且猜到了很有可能发生的事而震怒,然而只有了解柳玥的霍淩知道,阿玥生气是因为有人居然敢算计他。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找最初提议往这边来的人麻烦,太子妃柳玥闭了下眼控制住情绪,随后出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要先搞清楚情况,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霍淩下手,一想到她连句重话都不忍说的殿下可能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柳玥就恨得咬牙切齿,差点没能崩住面上的表情。
“我没事。”霍淩连忙出声,并安抚的看了柳玥一眼,用实际行动说明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孤真的没事。”
到现在都没习惯用“孤”这个字,霍淩如今说话仍旧是“孤”和“我”混用,该用“孤”的时候用“我”,该用“我”的时候用“孤”,他那棒槌岳父为此还写折子参了他——仿佛这样就能体现自己的大公无私一样。
不过此时此刻,柳玥却因此而情绪稳定了下来。
霍淩只有紧张的时候说话习惯才会发生改变,既然和往常一样那自然说明霍淩的“没事”是真的没事,并不是仅仅为了安抚她。
柳玥攥在身侧的拳头逐渐松开,然而面上却仍旧肃着脸,仿佛还在为自己猜测到的事情生气——这自然是表现给别人看的。
让柳玥放下了心,霍淩连忙朝自己的舅母世子夫人秦氏递了个眼神,随后才看向剩下那些或震惊或若有所思或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女眷,他直接冷哼一声,“如此兴师动众,你们都是来准备看我更衣的吗?”
两边人马撞见的那一刻,只有一人——没有存在感的小安子可以忽略掉——的霍淩直面众人的时候,气势却比她们都要盛。
当众人都因为霍淩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愣住的时候,霍淩双手抱胸,就连声音都渐渐冷了下来,“要不要脸啊,你们。”说着这话的霍淩还配合的抱紧了自己,“我是不是该庆幸我还没来得及脱衣服?”
霍淩如此作态,不等有人承认就直接盖棺定论,仿佛面前的这些人真的都是为了看他更衣才出现在这里。
众多妇人还有未出阁的贵女们:“……”
随着霍淩的这一声反问问出来,有些脸皮薄的女子已经涨红了脸,还有不少人用手抚住自己的额头,生怕下一秒就被霍淩刺激得直接昏过去,她们谁都没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居然能这么“虎”。
霍淩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动作,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甚至已经有人受不了刺激而昏过去的女眷们,霍淩话都懒得说了,直接冷哼一声。
——算计别人、磋磨庶子女、惩罚下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现在却说昏就昏,真是……啧。
霍淩一声冷哼,有些人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场除了世子夫人秦氏和太子妃柳玥外的人,无论是心虚还是不心虚,感受到霍淩视线的女眷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殿下怎么能这样说话!
不少女眷心头都浮起了这样的疑惑,她们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霍淩以前纨绔的名声,然而其中大部分的人实际上都没同霍淩正面接触过,如今直面霍淩以后才发现过去的传言其实有所偏颇,太子殿下明明比传言中的还要……恩,不(不)着(要)调(脸)。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而又沉默,然而安静之下,众人心思都浮动了起来。
只可惜却没有人敢出头质问霍淩一声,这让闹起来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的霍淩有些不高兴,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谁知道居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正当霍淩准备到此为此,意思意思的说几句结束后就让她们从哪来回哪去的时候,一个身穿品蓝纹锦比甲、中等长相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朝霍淩福身问了一声好,随后未免霍淩不认识她,妇人率先做了自我介绍,“臣妇外子是都督佥事(正二品)郑阳文。”身上的素白凤尾罗裙随着她的动作弯折出好看的弧度,又在妇人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那些浅浅淡淡浮现在素白凤尾罗裙上的褶皱尽皆消失不见。
“郑阳文?我知道了。”
霍淩其实完全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郑阳文,但他知道都督佥事是什么样的一个官职。不过这并不代表霍淩会因此而改变态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他不甚在意的抬抬下巴,“你想跟孤说什么?”
霍淩表情平静声音更平静,但心下却有些期待——希望这个妇人能够给他些“惊喜”,是个能打的。
“殿下,臣妇刚刚好像听到了长宁县主的声音。”都督佥事夫人直接开门见山,“臣妇不知道殿下您是否知晓,不过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这段时间,德阳郡主经常邀请我上门做客。”
未免让霍淩觉得她在信口雌黄,都督佥事夫人还让一边几个交好的妇人出面作证,虽然有些胆小而没有出声,但也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妇人开口证实都督佥事夫人所言非虚。
智商回来的霍淩迅速反应过来,“哦,你家在跟我三嫂德阳郡主议亲。”霍淩突然想起太子妃曾经跟他提起过,都督佥事家有个还没娶亲的小儿子,算算好像比他侄女大个两三岁的样子。
如果都督佥事家真的在跟他三嫂议亲的话,想想刚刚躺在软塌上人事不知的侄女长宁县主,再想想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霍淩突然觉得被算计的自己越发有分量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算计的霍淩心下有些骄傲,不过他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场合,他并未轻易的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无从确定都督佥事夫人以及她身后的都督佥事郑阳文有没有掺和进来,霍淩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都督佥事夫人重复道,“臣妇刚刚说了,听到了长宁县主的声音。”被质问的都督佥事夫人站得端正,连鬓边垂下来的流苏都没有晃动一下,“您愿意让我们看看房内有什么吗?”她可不相信连走都来不及的太子殿下,会来得及处理房中的“东西”,只要让她们进入霍淩身后的房间,哪怕无法有当场逮住的效果,一些流言蜚语也够太子殿下头疼。
“还是说,房间内有什么我们不能看到的东西?”
结合都督佥事夫人提出要求前说的那番话,不少人自以为猜到什么的女眷都睁大了眼,她们知道霍淩身后的房间内必然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谁知道居然会是长宁县主。
想想长宁县主跟太子殿下霍淩之间的关系,再看看最近同德阳郡主打得火热正在与其议亲的都督佥事夫人,不少人都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凑热闹,这种热闹是她们能够凑的吗?
进不得退不得,这已经不是装昏就可以避开的浑水了。
所有人都确定霍淩身后房间里必然躺着长宁县主,甚至还有可能衣衫不整,但是站在台阶上似乎准备“一方当关,万夫莫开”的霍淩却寸步不让,似乎准备死不承认,“你说看就看,我不要面子的吗?”
霍淩如此表现,让向来自持身份而总肃着脸的都督佥事夫人难得勾起了唇,“殿下,您真的不准备让我们进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进去不进去的问题了。
都督佥事夫人相信背后人的本事,也在看到霍淩因为她这番话而瞳孔微缩的时候心下一定。然而她却没有想过,连皇帝都时常被其折腾得脑壳疼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让他们算计得脑壳疼。
霍淩不是不能走,青羽卫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带走他跟小安子完全没问题,但他是那种别人都算计上来还不好好招待对方一下的人吗?敢想敢说更敢做的霍淩自然不是,所以他留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背后这些不要脸的人将他家阿玥卷进来不算,连正二品的人家都愿意掺和进来,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一想到自己如此有牌面,霍淩忍不住轻笑,“没想到我居然能拥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
想明白一切,霍淩连跟对方玩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都不需要所谓的证据,凭着感觉就确定都督佥事有问题,霍淩不理会状似恭敬其实每句话都带刺的都督佥事夫人,直接朝一边的世子夫人秦氏抬抬下巴,“舅母,麻烦您了。”
“您这话严重了。”世子夫人秦氏弯了下唇,“这本就是因为臣妇的失误,都是我应该做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