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气,”阮氏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眸光慈爱中透着一股探究和审视,“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小姑子,长得水灵,教养也很好,我很喜欢,你说的这个故事,我更喜欢。”
玉润心中一凛,谢珏的眸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她说的故事,那个蚯蚓自以为蛇,妄想升天成龙的故事么?
玉润紧咬着薄唇,瞬间明白了阮氏的言外之意。
她是在告诫自己,明明是个虫,就不要痴心妄想啊!
玉润感觉心中有些发涩,阮氏这个人,从来不会说废话,她如今这般警告了自己,恐怕是已经对太后寿宴上的事有所耳闻了,再加之谢球的添油加醋。
想到谢球,玉润忍不住在心底低叹一声,这个性桀骜行事放荡的谢三郎对他四弟的厌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也对,若换做她有如此优秀的弟弟从小被比较着长大,再深厚的情谊也会被磨灭的只剩下厌憎吧。
“别多想。”谢珏幽幽的声线钻入她的耳膜,玉润装作若无其事的行了礼,这才被侍婢带去了风荷院。
谢珏几次想跟上来,却都被她的眼神制止了。
对于阮氏,玉润的情感十分复杂。
她是前世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那根救命稻草,哪怕她从未待和颜悦色的待她,哪怕她始终都只将自己当做冥婚的工具。
玉润却从未有过怨恨,因为在她被家族抛弃,世人诟病的时候,只有这个严厉的女人,给予了她一个家。
所以她绝不可能不顾及阮氏的感受。
只是谢珏……想到那厮一脸委屈的表情 ,玉润有些疲倦的抚了抚额,有些人当真是天之骄子当的久了,不晓得她这些凡夫俗子的烦恼啊。
心事重重的走了一路,玉润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
“女郎!女郎!”声音急切,正是杏儿的。
杏儿不是被她安排去照顾叶绾绫姐弟了么,怎么会来找自己,难不成……
玉润忧心忡忡的看着杏儿跑到自己面前,立刻问道:“怎么了?”
“韵儿,韵儿他……”杏儿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
“韵儿他怎么了?”玉润手心霎时就冒出了一股冷汗,不可能的,明明进城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虽然看起来还有些虚弱,但也无甚大碍,现在怎么却……
“不是不是,不是韵儿,是叶姑娘。”
玉润给弄急了,也顾不得自己态度是否恶劣,直接吼道:“到底是绾绫还是韵儿出了事,你快说啊。”
“是韵儿他不知怎么回事,竟……竟然……咬了叶姑娘。”杏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还不等说完,玉润就已经跑向了叶绾绫姐弟临时下榻的院落。
她一把掀开木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叶绾绫守在韵儿窗前,哄他安然入睡的模样。
此时此刻,叶绾绫面上的表情无比娴静,看不出半点异样,然而当玉润目光向下的移动的时候,却敏锐的察觉到叶绾绫换了一件高领的衣裳,将她白皙的脖子捂了个严实。
“绾绫……”她声音很低,生怕吵醒了韵儿。
叶绾绫猛地回头,见到来人是玉润,努力挤出一丝略微僵硬的笑容,再看到杏儿的时候,她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悦,杏儿连忙瑟缩到玉润的身后。
叶绾绫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牵着玉润的手走出了房门。
“绾绫,你……没事吧?”迟疑片刻,玉润还是有些疑惑的看向叶绾绫,只见到灯笼昏黄的光线更衬得她的面色发白,平日里菱红的唇瓣儿此时也是毫无血色。
“杏儿她说什么了?”叶绾绫的表情明显是有不喜,玉润也暗暗叹气,她也并不是想要故意放一个眼线在叶绾绫的身边,主要还是她对那个霸占了韵儿身子的游魂很不放心。
见玉润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回答,叶绾绫叹息一声,突然拉低了领口,一排触目惊心的齿痕瞬间呈现在玉润的面前。
玉润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韵儿他为什么要这样待你!”她说的咬牙切齿,满含恨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不仅霸占了韵儿的身体,竟然还对叶绾绫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不行,她绝对不能纵容下去!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叶绾绫蹙了蹙眉,她明明看到韵儿哭了的,在不受控制的咬向自己之后,哭的那样的伤心,他小小的冰凉的手抱着自己,眼泪也冰凉的感觉不到任何体温。
但流淌到她的胸口,就仿佛连心脏都被烫的痛了,蜷缩成一团。
后来她好容易将他哄睡了,他却在梦里都在呢喃着对不起。
其实真的没有多疼,真正疼的,是看到他流眼泪的模样,那样的隐忍。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韵儿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便是哭也是嚎啕大哭,但如今的韵儿却这般压抑着自己,水汪汪的眸子明明已经盛满了泪水,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目光那样的哀伤,那样的绝望。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兄长将她藏在树洞中,自己却将野兽引开时那个回望的眼神。
也如这般,埋藏着莫大的哀恸。
“绾绫,”玉润握住她的手,自觉地从未有过的冰凉,使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若是韵儿的病一直不好……会怎样?”她说的小心翼翼,很怕叶绾绫会多心。
叶绾绫只是摇头,叹道:“他若是一直这般,我便会一直守着他的。”她的声音很轻,但听在玉润的心中却有万钧之重。
叶家人从来重诺。
思及至此,玉润不禁黯然。
“唉,说起来韵儿正是从见到了密林中的那一幕之后起才病情变差的,”叶绾绫若有所思的说。
“许是那一幕太过血腥,将他吓到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玉润的脑海中刹那划过了绯衣人抱琴而立的颀长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