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隐隐能听到人声呼和着马匹。再近些,便能听清是一从几辆马车,虽在夜色里,已隐约能看见快到街口的马车轮廓。
摇欢怔怔地望向远处,鼻尖似能嗅到马车行踏间飞扬尘土的味道。
她回忆了一下茴离那晚和她说的话,她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下意识做了隐瞒帝君的选择,没有求证也没有试探。
她原本想着帝君责问她一番,再罚她挂一晚的假山石也就翻篇了。
万万没想到帝君竟是因为她的隐瞒伤心了,那话里的意思似是要和她撇清关系,再不相关了。
摇欢遇到帝君时还是幼龙,她本能地屈服于比她强势的帝君,甚至很是自然地觉得帝君惩罚做错事的她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当帝君说,这些不是他的职责,他本无须费心时,她才恍然发觉……她对帝君有太多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觉得帝君就该陪在她的左右;理所当然地觉得帝君就该对她关心爱护;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帝君不会离开她。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之中汇聚,像是要冲破她心里牢牢锁困得那间牢笼。
有些她平时不经意间就忽略的东西渐渐的,渐渐的,被她一点点捡起来。
她还立在路肩上,远处的马蹄声已近耳边。
摇欢这时才回过神来,离她仅几步之远的马却仿佛受了惊,狂奔而至又高高扬起马蹄,停在了她几步远处,嘶鸣声颤抖,恐惧不已。
车夫吓了一跳,打头的车夫立刻拎紧缰绳勒住不安的马匹,险险地避开摇欢所站的地方,骂骂咧咧的对她挥了挥马鞭。
帝君已经走了。
悄无声息地就在她的眼前消失。
摇欢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树下,心情很是糟糕地瞪回去:“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那车夫见只是个年轻女子,却诧异夜深了她还独自一人站在此处,再联想刚才好端端的马匹行到她身前后突然惊马。心里恐惧,咽了咽口水,再不敢说些难听的话,拎了缰绳驱马离开。
摇欢望着烟尘四起的街道,气呼呼地爬墙回去。
她爬进后院,哪也没去,盘膝坐在了帝君的房间门口。
但这么干坐着也实在无聊,摇欢支着脑袋,浑身跟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在门上,往门内喊话:“帝君生气,打我或者骂我一顿出出气总比生闷气好。”
话落,摇欢侧耳听了听。
屋内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回应。
摇欢想了想,趴在门缝隙间,双手拢在嘴边,继续道:“我没心没肺,不知好歹,帝君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
一炷香后。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摇欢恹恹地趴在门上,有气无力:“你平白送了我一个魂器,还不准我计较一下嘛。”
摇欢不傻,她仔细想了想就知道帝君在伤心什么。
他对她这么好,几百年如一日,不图她这条一穷二白的龙金银财宝,也不图她身上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灵力。
她却那么没眼见力的因为魔族一个漂亮男人一句话挑拨就真的存了几分心思,对他隐瞒了一些话。这程度估计就和凡间小妇人爬墙给自家男人戴绿帽一样严重了。
她是真的知道错了,可又不敢真的和他认错,帝君刚才那句“这三界天地秩序与我何干”还荡气回肠地在她脑内盘旋着。
摇欢抱着帝君房门外的大红柱子,渐渐就泛起困来。
她睡着没多久,寻川便披着夜色绕过假山从桥上走来。
走近后,见摇欢睡在他房间门口时,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瞥向藏在花坛杂草间的神行草,微蹙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神行草听了大半宿的认错,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被帝君一问才清醒了一些,化形坐在花坛边沿,揉着眼睛禀告:“我原本想找帝君商量认主之事,等了一会便见小蠢……摇欢在门口坐下,趴在门口认错,认睡着了。”
他早就知道帝君不在屋里,又担心有凡人经过后院,就化成了原形和花坛里的杂草将就着挤了挤。哪料到会看到小蠢龙惹怒帝君来认错……
认错认到睡着……看来心也不诚啊。
寻川垂眸看着地上不省心的小东西,心底轻叹了一声,认命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抱进屋里。
神行草亦步亦趋地跟上来,等帝君把小蠢龙放在床上,又仔细地盖了被子,眨眨眼,心里丝毫没有震惊之意,毕竟当初他可不小心看到过帝君偷亲小蠢龙,哪还会不知帝君的心思。
“你可听到她说什么了?”寻川褪下摇欢脚上的鞋履,怕说话声惊扰了她,还压得低低的。
神行草记性好,叽里呱啦模仿着摇欢的语气都来了一遍,眼看着帝君冷如冰霜的眉眼渐渐柔软,神色复杂地看了好几眼睡得熟透了的摇欢。
“我晚些要回天界一趟,我已交代过辛娘,只她自身为劫所困怕不能周全,你和余香机灵些。”他抬手掐了掐神行草光滑的小脸蛋:“认主之事不急。”
神行草乖巧地点点头,忧心地看了眼摇欢:“帝君不和摇欢说一声吗?她那么笨,醒来看不见你估计会以为你被她气跑了。”
寻川的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缓缓落在了她的唇色,她的唇色嫣红,大约有心事,即使睡着了也微微抿着。
他抬手想去整理一下她的鬓发,忽得想起神行草还在,又收回手,淡声道:“便让她这么觉着吧。”
神行草虽无法读帝君心里所想,但他极有眼色,找了个借口便先离开了。
等他迈出房门,才想起有一件事还未告诉帝君,磨蹭了一下,又坐回花坛,晃着小短腿等帝君出来。
屋内。
寻川在床边坐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