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千山记 石头与水 4008 字 18天前

胡太后直接哑了。

文康长公主劝她,“母后有空多操心皇兄吧,这才是你亲儿子。以后就是孙子,也比不上儿子,人家有自己亲娘,你做祖母的就得退一射之地了。把皇兄照顾好,你福气在后头呢。”

胡太后道,“成天胡说八道,我难道不操心皇帝?”她最看重的当然是儿子,胡太后道,“我还操心你,你个没良心的,怕是不晓得。”

“我不晓得,我能来劝你?换一个人,我管她呢。”文康长公主道,“您老安心享福就是了。”

胡太后自是知道闺女的孝心,就是话不大中听,心是不差的,叹口气,“知道了。你也别因这事儿跟你舅舅家生分才好,你那天还迁怒宁荣,她既是你姑姑又是你舅妈,她也难呢。”

“母后你少听她给你灌迷魂汤,那两只眼左眼写富,右眼写贵,除了富贵,不想别的。之前撺掇母后给皇兄立皇后,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已是大长公主,还想怎地?连皇兄后宫她都想插一手,亏得母后你还信她?”文康长公主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火。原不想多言,这又是亲娘,看着亲娘一个劲儿的往坑里跳,就是太后身份也有禁住的一日呢。

胡太后道,“当初你皇兄亲政,她也出了不少力。就是以前在宫里,她对我也不错,后来又嫁给你舅舅,这些年,一直恭顺。”

“母后你只管记着,除了皇兄与我,别的什么人,你得多留心。仨瓜俩枣的事儿便罢了,倘是大事,你别耳朵软,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凤仪之位,岂能轻许他人?把你哄乐了,叫你去跟皇兄开口,你确定皇兄就乐意?皇兄不乐,难道你去强逼着他一定要立胡氏女为后?皇兄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想立后,自然会立。他想立谁,自然会与母后开口。倘他真想立宁荣之女,当初宁荣来跟你请辞此事时,皇兄就会开口册立了。皇兄没开口,就是不乐意。为着她,难道你就给皇兄娶个不喜欢的媳妇?远近亲疏岂不翻了个儿!”就这种水准,还想插手国之大事,文康长公主能容忍的人本就不多,宁荣大长公主拿她亲娘当傻瓜,犯她忌讳,她此时更不客气,道,“原本就是想着她嫁给舅舅这些年,倘是小事,我也不计较。如今越发没了餍足!”

“母后可别忘了,靖江王还在藩地活蹦乱跳。她自来与母亲交好,这些年,亦是柔顺。宁平姑姑则与咱们颇多矛盾,但有一样,当初没有宁平姑姑,皇兄这皇位难保。倘当年靖江上位,你我母女怕早入黄土,她呢,她就是堂堂正正的长公主了!”文康长公主臭着脸道,“我看,就是给她脸面过甚!”

耳朵软的人,柔软和风吹得动,狂飙飓风更不消说,胡太后再糊涂,皇位上的事儿也不敢糊涂。文康长公主与她私语一番,胡太后也警醒了。

宁荣大长公主并不知胡太后与文康长公主私语,她是在为先时及笄礼事皱眉,与程离道,“实未料到文康突然翻脸。”文康长公主可不是寻常人,这是胡太后亲女,当今胞妹,她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皇帝还得派长泰公主请她入宫。宁荣大长公主说一百句,怕不及文康长公主说一句。原本好好儿的,文康长公主对旁人素不客气,但对舅家向来亲近哪。宁荣大长公主也自认平日都是捧着她,未曾敢得罪半分,却不知文康长公主翻起脸来毫不容情。

程离道,“可是哪里得罪过长公主?”

“谁敢去得罪她?太后一句话不合她心,她都要甩袖子走人,陛下还要让长泰公主请她,她才肯入宫。”宁荣大长公主叹,唉,这就是长公主的底气。就像文康长公主说的“我是天子胞妹,我哥是皇帝,我爹是皇帝,我娘是太后!”,这就是文康长公主的底气!

程离道,“当初太后受伤,直接说请老夫人代为主持公及笄礼,怕长公主以为是咱们府上挑拨着太后夺她风头,下她脸面。”

宁荣大长公主道,“倘文康如此想,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天地良心,真的就是胡太后随口一说,当时宁荣大长公主也颇是动心,但经程离劝解后,第二日还是与寿安老夫人进宫婉辞了此事。

承恩公道,“还是想法子消解了这误会才好。”

“解释也解释过了,就是不知长公主到底做何想了。”程离道,“眼下就是过年了了,大好机会,承恩公府毕竟是长公主舅家,长公主的性子,向来是脾气发过则罢。过年时请长公主过来吃酒,多走动一二,慢慢便能开解。”

程离道,“此事虽好解,可长公主这个脾气,实难掌控。”

宁荣长公主忽然道,“我倒有个法子。文康长子李宣今年十四,永福刚及笄,亲上加亲,同龄般配,先生说呢?”

“殿下,长公主便是欲令长子尚主,也只能是长泰公主。”长泰公主多好,元嫡所出,公主中最尊贵不说,没有同胞兄弟,母族一样是国公府。

宁荣大长公主叹,“先生说的也有理,何况文康刚恼了承恩公府,要是再提此事,倘不合她心反得罪了她。”

程离问,“殿下可知,长泰公主去长公主府劝解长公主的前一天晚上,陛下留宿何处?”

宁荣大长公主道,“谢贵妃的麟趾宫。”

程离道,“太后少谋,宫中事务大都是赵谢二位贵妃处理,我一直在想,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让长泰公主去劝解长公主。如今看来,出主意的人是谢贵妃了。”

宁荣大长公主认同程离所言,道,“不料谢氏能给陛下出此主意,太后放出风声说欲让贵妃代持公主及笄礼,看来谢氏没动心哪。”

“动心岂能不动心。”程离感慨,“谢贵妃此举,当真聪明。”

“也说不定是谢家的主意,那一日谢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虽未与谢贵妃私下相见,谢贵妃却是谴了心腹宫人相送谢夫人。”宁荣大长公主也是个细心人。

谁的主意有什么要紧,经此事,承恩公府没能达到目的,倒是让谢贵妃得了帝心。程离道,“宜安公主去长公主府赏梅,身边儿带了谢家二姑娘,想是谢莫如自知得罪过长公主,故此并不过去。看来宜安公主与夫家颇是亲近,倒不妨请宜安公主带着谢家姑娘多来承恩公府。咱们府上与谢家也该缓和些,谢莫如是不会一道来的。谢家二姑娘还有一样好处,她的生母,是新任国子监祭酒宁祭酒嫡长女,其外祖母出身晋宁侯府。”

宁荣大长公主笑叹,“当初皇姐千挑万选给魏国夫人选了谢家,到头来,不过如此。”

“魏国夫人早已失势,不足为虑。但倘有朝一日,魏国夫人翻身,必是由此女而起。”程离指节轻扣,道,“对此女,属下还是老话,交好谢家,对此女,不用刻意笼络,但也不要得罪她。”

“自从五姑娘及笄礼后,我便查了查谢家。先时谢家内闱,魏国夫人早不出门,谢二姑娘的生母宁氏颇有贤名,但不知为何,中秋之后,谢家长房又进了一房良妾,是谢夫人花了三千银子聘来的良家女,之后便不大闻宁氏了。”程离道,“宁氏是在宁家失势时,给谢松做了妾。如今宁家重归朝堂,宁祭酒倍受重用,谢家长房焉何会在此时进了良妾,而陛下,久不赏魏国夫人,今年中秋前却重赏了魏国夫人。然后,谢莫如就开始随着谢夫人出来走动,第一次出门就是来承恩公府,此女厉害,有目共睹。若是所料未错,宁氏定是败在她手里。”

“倒不知她喜欢什么?”

“她手里可不缺金银,这样厉害的人,给她的一定要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行。我们没有令她动心之物,只好不去得罪她。她再有本事,也得倚靠谢家,只要交好谢家,使她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对咱们府上不利,也就罢了。”

宁荣大长公主道,“便是交好她,也有诸多风险,倒不若谢二姑娘,虽是庶出,论实惠不比嫡比差。”

“谢二姑娘的好处,看得清。谢大姑娘的好处,看不清。谢家,摇摆不定之家,相交容易,交好难,只得步步为营了。二皇子如今不过十三岁,待过十年,如何?待过二十年,如何?”程离与承恩公相视一笑,二十年,他与承恩公安排的人,二十年大浪淘沙,应该能淘出几粒真金了。

谢家也自宜安公主处知道了文康长公主之事,谢家亦颇是讶意,唉哟,先时文康长公主可是很给承恩公府面子的。这是怎地,可真是太让人讶意了。

因此事稀奇,大过年的,谢家还是抽个时间开家庭会议,谢莫如道,“其实先时有一件事,我就很奇怪。如今看来,倒能想通了。”这书房里笼了两盆上好银霜炭,谢莫如依旧觉着不如自己院里暖和,她的手抄在雪狐皮的手捂子里,握着小巧手炉,轻声道,“记得我同二叔出门,有一回见着李世子。听说李世子在国子监念书,我就奇怪,为何李世子未与宫里皇子做伴读,论亲近,论出身,倘李家有意,我想,不论哪个皇子都会非常愿意有李世子为伴读的。便是陛下,也没有不乐意的道理。现下看来,可能是长公主本身就无意李世子为皇子伴读。”

谢柏道,“看来长公主不想太早下注。”

“往日倒是小看了长公主。”只以为是个臭脾气,不料人家清明着呢。谢松道,“这次,长公主怕也有与承恩公府割裂之意。”长公主与永安侯一系本就显赫,除了亲戚关系,实无理由为胡氏附庸。可要说亲戚,诸皇子皆是长公主的侄子。此次及笄礼,长公主也算一举数得。这个以“坏脾气”著称的女人,实不能小觑。想到这里,谢松又对谢莫如道,“以后要小心长公主。”这女人一发飙,承恩公府都趴地上短时间内起不来了,倘有心针对谢莫如,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莫如点头,不大担心长公主这里,道,“上次二妹妹随宜安公主去长公主参加赏梅宴,长公主并未对二妹妹如何,可见她不会针对咱们家如何。我只要躲着她些就好。”长公主的脾气,这次要说刻意发火也不尽然,太后自己不能主持公主及笄礼,脑袋发懵一般提议寿安老夫人,文康长公主在皇室的地位,就如文康长公主自己所言,除了太后、皇后,就是她了。如今没有皇后,太后不选自己亲闺女,而选寿安夫人。文康长公主可不是属包子的,她不发作,是碍于寿安夫人的辈份忍一忍罢了。一旦发作,也就顾不得了。这个挂落,不论冤或不冤,承恩公府都得吞了!

文康长公主此举,于谢家并无害处。谢莫如想的另有其事,她问,“祖父,西宁关还太平吗?”

一家子正说文康长公主呢,谢莫如怎么就跳到西宁关去了,这种跳跃有些大,谢尚书一时没明白谢莫如之意,仍是道,“宋将军过逝后,便由秦将军接掌西宁关事务,未听得有什么不太平的。”

“听说西蛮王年近六旬,真担心哪天就归了西。”

谢莫如倒是时常有奇言妙语,这一回却是把全家都听傻了。这,这,谢莫如难道与西蛮王有仇?

“六十啊,岁数可不轻了。听说西蛮以游牧为生,医啊药的,都不比我朝。就是我朝,先帝时不必说,只今上一子,还因主少国疑,险些江山易主。如今今上刚而立之年,正当青春,便因诸皇子渐长,而人心思变。”谢莫如道,“西蛮王有多少儿子啊?我在书上看,说这位西蛮王便是杀了兄长上的位。六十岁的老王了,想来这位西蛮王有诸多英雄事迹,祖父可否与我讲一讲?”

谢尚书听谢莫如一说,心里就活动了,此刻道,“西蛮人骁勇,太祖皇帝当年还曾西征,但要说真正平定西宁关的人,当是英国公,便是宋将军的父亲,老宋将军,出身太祖侍卫,后来领兵,也是在英国公麾下。太祖皇帝过逝后,西蛮人犯边,还是英国公领兵平定。后来老永安侯驻西宁关,英国公病逝后,今上亲政未久,西蛮人再次叩边,晋王便是死在那场战事。今上因晋王之死问罪老永安侯,老永安侯推荐宋将军为将,那一年,宋将军也不过弱冠之年。要说宋将军,实称得上天生将才,英年而逝,惜哉痛哉!”谢尚书一声长叹,真心为宋将军惋惜。

谢莫如倒没有诸多感叹,随口一笑,“这西蛮人倒也消息灵通,怎么每逢我朝有大事,他就要打仗。”

谢尚书道,“西蛮那地方,盛产牛羊马匹等牲畜,余者茶丝百物,皆不出产,故而,两国设榷场进行交易。但交易是有数量的,打来打去,其实多是为榷场交易数量。再有,西蛮贫瘠,倘遇着天灾,他们那边儿衣粮不足,人都要饿死,只得来抢。如今的西蛮王,也称得上一代雄主。”寻思了一下,道,“他在位也有三十几年了,边儿上大小部落不知为他蚕食多少。你的话,倒给我提了个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