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安加索森林相当广阔,当初带着魔导炮的大部队没能在一两天里砍出个成效,如今的残兵也别想在一天里清理掉多大的区域。等这一天的工作结束,他们大概清理出了小半个广场的区域。上尉站到堆起来的木头上,伸手挥了挥瓶子,示意在场的士兵和围观群众都看向他。

人人都看见上尉吃完后拿了一个巴掌大的水瓶,但此后所有士兵都没能从小屋前的摊位里拿到过食物以外的东西,大家没再追究,只把那个当成给指挥官的特别服务。此刻哈利特上尉举起那只瓶子,高声宣布:“明天开始,大家也要用瓶子里的药剂来净化大地!但是,所有人都不能喝这里面的东西,否则无药可医!”

听众们陆续点头示意,上尉却没有就这么结束。他向旁边挥了挥手,副官便捧来了一笼子大老鼠。他得上尉授命,特意带着老鼠在人群外围绕了一圈,给大家看这些从附近捉来的家鼠有多活蹦乱跳。

绕场一圈后,老鼠来到了上尉手中。哈利特上尉拧开瓶盖,微微倾斜,往笼子上倒了一点。

前排的人能看清瓶子里倒出了一种颜色可怕的液体,仿佛发霉的章鱼汁,颜色紫中透绿,绿里泛黑,是个人就不会想去喝。但前排的人也马上理解了上尉特意说一句的原因,打开盖子后,瓶中的香味飘了出来,闻起来特别吸引人,让工作了一天的士兵纷纷咽了咽口水。老鼠们显然也这样认为,几只硕大的家鼠争先恐后地直起了身,争相去舔笼子顶部的液体。它们舔了几口,没过几秒,噗地翻了肚子。

等副官将装着死鼠的笼子举到大家鼻子底下,看清了硕鼠惨烈死状的人们,不会再对瓶中液体有任何想法。

“这是我们的盟友提供的特殊药剂,对活生生的动物是毒药,但对被污染过的大地却能以毒攻毒,让它们能慢慢恢复过去的样子。”哈利特上尉用更容易让人理解的说法解释,“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将这些药剂洒到合适的地点上,就像这样!”

哈利特上校将瓶子里剩下的液体均匀洒在了脚下的枯木堆当中,围观者们睁大双眼,看着淋了药汁的枯枝败叶像被火点着似的吱吱颤动起来。他们惊奇地看着奇怪的水和奇怪的木头产生奇怪的反应,眼巴巴瞅着那反应平息下来,回归一片平静。

枯木堆不见更多变化了,无论是军人还是平民,都一脸的意犹未尽。他们看了刚才那个神奇的反应,都在期待一些更鲜明的后续,比如木头变成白色啦,突然着火啦(哦当然上尉得先跳下来),蒸发在空气中啦……诸如此类。现在这样的半吊子状况,和搞到一半就结束的戏法似的,让准备好了看异种巫术的人都有点失望。

上尉可不管这事儿,他跳下来,命令副官将这堆枯木烧了。他对士兵们说:“明天会有具体分工,大家只要记住不可以吃它,倒完之后要去归还瓶子,知道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开始组织收队。

士兵和围观的平民对身后的森林频频回头,也说不好想找什么。上尉说那些异种还在,那么远离人类的这附近会是个很好的居住地;而传闻中的异种总在夜晚出现,眼看太阳要下山,人们忍不住东张西望,用不知是畏惧还是期待的目光搜寻着异种的踪迹。理所应当的,他们一无所获。

森林还没整理好,曾经的森林住民如今都住在森林下面。

在红桉县和鹿角镇摆摊的两组小队关门收工,留下周围来往不断的围观者在那儿交头接耳,讨论这间刚搭好的小屋给四个人过夜是否太过拥挤。“他们不用洗漱吗?”有人说。“他们要睡几张床?”又有人问。人类在外面比划着屋子的大小,推测放下一张四人床后就没有多少能活动的空间,更别说他们来搭小屋时根本没拿床啊。说到这里,人们又开始谈那些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食物,猜测没准能把人塞进放食物的神奇空间里。

“长得再人模人样,总归不是人。”最后人们拍板道,“这是异种的巫术。”

这样一说,他们便觉得一点都不奇怪了。

亚马逊与匠矮人都没有制造空间口袋的能力,塔砂也没有,地下城是个很方便的作弊器。地下城蔓延到了城镇下面,小屋存在的理由只是遮蔽视线。在木板遮挡之下,空荡荡的小屋里只有一个通道,在他们回来后就可以重新堵上,地精优秀的手艺能让地面平坦如新,即便有胆大包天的小贼光顾,也不能在屋里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今日执勤的两小队人回来了,他们的亲友早早等在了回程路上,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和温暖的怀抱。嘘寒问暖和回答的声音响成一片,没人能一口气听完全部——当然,在此处拥有全知能耐的塔砂除外。她清理出几条线路,听着地下城居民与亲友的交谈,也听着幽灵直播的地面人群讨论,觉得这事儿挺可乐。仿佛科考队员在自然保护区对着一群斑马指指点点时,那群斑马也在讨论着新来的这群两足动物一样。

也不知哪边是斑马。

在鹿角镇摆摊的亚马逊女战士多琳听上去相当暴躁,她跟她的姐妹抱怨自己一整天都得呆在一群蠢货的注视下,浪费本该用于训练的时间。塔砂特意挑选了没有亲人朋友在最近与人类的战斗中丧生的亚马逊人,但看上去多琳真的不适合这个,她听上去再待一天就要拔剑。她的双胞胎姐妹在安慰她,让多琳在受不了时下来跟她偷偷换班。

年长一些的女战士则相对冷静,叫卡洛尔的亚马逊人向女王汇报她所去的城市大致有多少人,其中能当战士的适龄人口大概有多少。“不值得一提。”她轻蔑地说,“他们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这下塔砂能肯定她是在故意瞪人了,一个用眼神恐吓/挑衅所有潜在客人的店员,真是相当亚马逊。她的语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责任感,很笃定如今的摆摊只是特洛伊木马之计,随时摩拳擦掌准备开打。

男性亚马逊人讨论着头一次看到的人类城镇,谈论人们的衣服,附近的小店,还有他们的生活方式。“那些人真够不礼貌,那种目光像在打量什么珍惜动物,好像我们不会为此不舒服似的。”有一个人摇着头说。另一个人表示同意,又说:“不过至少没跟我们开打,而且他们的鞋子看起来不错。”

“下次我会记得把敌人的脚砍下来。”他的朋友,一个年轻的战士托着腮说。

“别这么恶心!”他龇了龇牙,作出一个要吐了的怪相,“我才不要穿死人的鞋子!”

“那你可以让他们把鞋子脱下来,如果他们想要吃的。”女战士耸了耸肩,“那群混账毁了我们的家,他们欠我们的。”

不少亚马逊人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另一边的气氛要热烈得多。几乎所有匠矮人都挤在了他们的大餐厅里,拥着回来的四个成员,像拥簇着什么英雄。这些在流浪者营地长大的矮个子从未去过人类城镇——小村庄还可以一去,城镇就可能撞见溜达的驻军,因此一个县城在他们眼中神秘如城堡。县城是什么样子的?有城堡吗?人们都骑着马吗?所有人都是士兵吗?有没有很多红色猎犬在街上走?人类凶不凶?……十万个问题从四面八方涌向被簇拥着的人,声音好似一群闹哄哄的蜜蜂。塔砂看到被询问的人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她很怀疑这些匠矮人到底听不听得到问题,问问题的人到底知不知道哪个动作是对自己的回答。

两组小队工作完毕,而塔砂本人的工作还在继续。

她在厨房里继续开工,菜叶洗都不洗便扔进大锅子里,随便撒点盐,一滚就端出去。【再加一勺糖】这技能必须要靠做菜完成,但“做菜”这事儿上一能取巧,毕竟做满汉全席和煮一碗泡面都是做菜嘛。经过一系列实验,塔砂现在做的这种菜汤用时最短,消耗的魔力最少,实乃最合算的净化药剂。

玛丽昂在旁边打下手,这也是训练之一。她负责将菜汤稀释到合适的程度,染色(厨房新食物中有一种树莓,它的汁液氧化后会变成一种很恶心的颜色,加进汤里有助于避免误食),然后一滴不漏地灌进瓶子里。这种耐心的工作同时也是玛丽昂情绪控制训练的一部分,塔砂在这儿埋头工作,只当没看到她的耳朵竖起又倒下,没看到她在失手倒翻又一瓶药后发出无声的嘶吼,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她裙子底下窜出来,暴躁地扫了几下。

在这里打下手的另一个人,要对玛丽昂的暴躁负一半责任。

“我才不会吃你做的任何东西!”撒罗圣子塞缪尔再次申明,“我也没有跟你们交易!我只是无法看大地继续遭遇那种邪恶的诅咒,仅此而已!”

“好好。你还要一点牛奶吗?”梅薇斯和善地说。

“……半杯,谢谢。”塞缪尔低声说,声音转而抬高:“我不是在对你这样的异种道谢!我说谢谢只是因为撒罗教诲我们要有礼貌!”

玛丽昂捏碎了手里的瓶子,喉咙里滚动的低咈让塞缪尔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牛奶险些溢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清除负面状态的药剂只能由塔砂亲手制作的情况下,稀释药剂是除了简单做菜外仅有的提升效率的方法。药材剂糖越稀薄能净化的面积越小,过了临界点甚至会失效,因此如何配比分割让一锅药能净化最大面积的土地这个问题,不仅需要精确的计算,还需要准确的测量。

塔砂能感觉到诅咒和净化,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撒罗圣子能看到邪恶的双眼可以在此处充当高精度测量仪,负责配合实验出最好的配方,以及在此之后检查每一瓶药剂是否稀释得当。

让玛丽昂和塞缪尔一起工作,怎么说好呢,大概就像同时遛一只狗和一只与前者水火不容的猫吧。

此外还有个添乱的。

“哦哦你的小狗要变身了!你猜她会不会热血上头直接咬断撒罗圣子的喉咙?”

“啧,收回去了,没种。”

“那个牧师拿出骄阳之杖了!这傻叉牧师不会想用棍子敲死兽人吧?……深渊啊,比我想得还可笑!他居然想用骄阳之杖净化掉兽人?这人是来搞笑的吗?”

“小狗超生气,兽人动嘴比动脑快,要是真出了事,你打算怎么做?让她在圣子的尸体旁边拿着‘对不起我是乱咬人的坏狗狗’牌子罚站吗?”

“牧师在做祷告,当心,撒罗那群脑子坏掉的狂信徒要自杀式袭击前都来这套。要是你被好心放养的苍蝇咬了,我会为此嘲笑你起码五十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他想用骄阳之杖净化掉……哈哈哈哈哈……净化掉精灵哎?他怎么不去净化独角兽?(笑岔气的声音)”

维克多的点评要是公开放映,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挑唆得狼人少女和撒罗牧师立刻互殴起来,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则会让两人暂时放下仇怨,并肩作战,先痛殴一顿维克多再说。塔砂心说,要是恶魔都是他这种德性,最后深渊成为埃瑞安各族的背锅之王和“和平大使”,那真全是自找的。

恶魔作死也会死的啊。

塔砂不讨厌这背景音,这感觉就像开着电视做菜,听听搞笑剧当乐子。她有几次笑了出来,感谢现在这张骨头脸,什么表情都能显得高深莫测,冷静威严。

何况并不会真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