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们以为是昆山开启了护山大阵,后来才知道,是有大能坐镇昆山, 为首的合体散修与他一个照面, 便心生战栗,心生服膺。
既然无法硬来,那就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熟知他说了大半天交出莲华的好处,非但没有让对方有一点软化,反而还动了怒气。
原本只是不让他们靠近昆山, 后来他放开了禁止, 可以靠近了,接近者却非死即伤。
真是奇了怪了,这等大能, 知道杀了莲华就有望飞升, 不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于是发难的修士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好僵持着, 期寄于同伴们能说动其余上门前来昆山, 处置长孙仪。
而昆山缀天峰上,见山下恼人的讨厌鬼们终于没了动静,蔺如霜抽回分出的神识,覆住双眼,手中不断掐算,片刻后,又喷出一口鲜血。
清歌在一旁急得嗡嗡铮鸣,琴弦自行拨动静心曲,却是徒劳无功,它气得跳到蔺如霜身畔,急切道:“你别再算了,再算下去,你不想活啦!”
“怎么可能……” 蔺如霜脸色苍白,唇色更苍白,他尤不死心地掐算着,不知多少遍后,才喃喃道:“怎么可能还是死劫!”
天算一道,是他在莲华合道之后,开始钻研的道法。
万年前,人修与“饲”族一战爆发前夕,莲华对他说,想要回延觉界请参佛法,看有没有破解此劫之道,请他陪同。
那时他惊喜于莲华的邀请,并没有想太多,便与她一同到了延觉界。
然而,这个可恶的骗子、混账,借口参看佛言,却自己只身回去,将他困在了延觉界!
“我这一去,恐怕要一段时间,你可要耐心等我啊。”
当时他没来得及多想,随意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别着急,此难非一时半刻可解,我会等你的。”
“这把琴,”她将一把新刻的瑶琴递过:“它叫清歌,你暂且替我保留着吧。”
长孙仪罕见地避开了眼睛,但他当时并没发觉异样,因为在琴上感受到相识的至清剑气,他忍不住皱眉问:“这道剑气……”
“啊,”她怔了怔,似没想到蔺如霜对这剑气如此敏感,于是道:“我让歆迟帮我砍了截木头……”
“哦。”听到这里,他想着这是云歆迟给她的东西,就没什么兴趣了。
蔺如霜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把她赶去参看佛言。
然而蔺如霜没想到,这是他与莲华的最后一面。
而这一等,就是一万年。
正因为清歌是由云歆迟的恪律剑斩木为材,莲华花数千日夜雕刻成形,他才能净化压制邪心魔念,涤荡人心,对“饲”族,甚至也有压制的作用。
后来清歌净我琴剑合一,他知道了清歌这个名字的意义,蔺如霜才渐渐明白过来,似乎万年前,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就是莲华为他炼的法器,除了莲华,几乎没人知道他是剑法双修。
万年前,他夺取“饲”族玄冥石自炼己身,就是有清歌保驾护航,奈他不得;万年后,凤缜与他正面相对,也是清歌发挥了大作用。
这一回,见他又入魔障,清歌别无他法,只好祭出琴中剑,剑意所至,心霾渐散,蔺如霜心智渐渐恢复清明。
蔺如霜走上天算之道,为的就是万年前的心结,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提早知道了莲华的打算,是不是就能阻止她了?要是他能提前识破“饲”族的阴谋,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可惜这个答案,永远没有结果。
天算算不得人心,好比如今,事情再一次演变到了这个境界,他无论怎么算,长孙仪的死劫还是摆在那里,这让他几乎绝望。
难道他做错了吗?他不该将她再拉回人间……如果她不回来,那么“饲” 族也不会有机会入侵,她也不会遇到这些,能仍旧做着天道,被万世景仰。
遥望星落峰的方向,蔺如霜心中酸楚难言,明明隔得这么近,他却总觉得,她依旧远在天边。
人人都盯准了昆山,然而几乎没人知道,站在风尖浪口的长孙仪此刻,却身在北域。
北域终年积雪,然而北域的雪却被列入了莲华三奇之一。
因为北域的雪,是暖的,甚至给人以心静身安之感。
也正是这种环境,以沈信月龙心人身之躯,才能一直呆在沈家,安然无恙。
踏入久违的佛家宝地,长孙仪倒还有些心绪起伏,然而对上熟悉的一群光亮脑袋,这起伏便慢慢平复了下来。
澄透的香茶倒入杯盏之中,小沙弥恭敬地奉到贵客手里,低声讼了一句佛,悄然退下。
长孙仪一手捧着茶,一手抚着膝上莫平生的长发,眼帘微垂,看盏中茶叶打着旋儿。
半晌,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禅宗之主,神慧禅师。
慈眉善目的神慧手结佛印,眼神清透从容,似将一切了然于心。
他不说话,长孙仪也不急,品了品手中茶水,不置好坏,片刻后,只道:“韶白那丫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信月的龙身,是她托付给佛宗的,司韶白乱来一场,恐怕给这群佛修带来了不少麻烦。
神慧微微一笑:“白龙皇颖悟绝伦,心性大善。”
长孙仪笑了笑:“韶白之事搁下不提,我倒还没问,伽蓝秘境一事,你们这顺水为之,倒顺得很利落嘛。”
沈家家主垂手静立长孙仪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存在。
之前在昆山,他就怀疑长孙仪是莲华转世了,但到底不能确认,后来信月发函传回消息,他才确定了。
面对这万年前的法皇传说,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好在之前刷了一波好感,长孙仪对他态度不错,沈家家主十分自得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长孙仪做客佛宗,他也有幸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