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春站到了程鸣羽身边:“我陪你。”
伯奇看了应春一眼,但应春没有回应他,他低着头,慢慢跟在穆笑身后走了。
“你和这个人成了朋友么?”应春问程鸣羽。
“是吧……”程鸣羽喃喃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朋友。我其实更想让他当我亲信。”
“那你还要陪他?”
“他没了一个旧友。”程鸣羽说。
应春远远盯着杨砚池:“但他没哭呢?”
程鸣羽不知道如何向一个精怪解释人类的情感。
“但他是真的很伤心。”她说,“我知道的。我想陪陪他。”
雨师驾车辇将甘露仙送回了雨神峰,甘露仙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祈雨的目的,回到峰顶后立刻请求雨师降雨。
雨师坐在祈雨台前,指着台子:“那你再跳个舞。”
甘露仙:“我跳过了。”
雨师:“老子还要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老子还要喝你之前泡的那种茶。”
乖龙在半空翻腾游动,此时窜了下来:“你不是只喝酒么?”
雨师一巴掌把它拍到了雨神峰的另一边。
乖龙吱哇大叫,看着甘露仙跃上了祈雨台后,发出朗声大笑。
它飞入云层,开始绕着凤凰岭游动,龙鳞流泻各色光彩,映得凤凰岭上一片光明。但很快,乌云从天际八方聚拢,覆盖了凤凰岭上空。
长桑的药草园边上,辟蛇童子阿泰正远远望着密林边缘的一条小河。
有着浅绿色蛇瞳的妇人总在这条小河边上看他。他不认得,只是觉得熟悉。
妇人不敢靠近,阿泰也没想过靠近。他只是有时候觉得妇人有点儿孤单。
但幸好今天夜里,观在陪她讲话。
“甘露仙在跳舞呢。”观趴在河边的岩石上,望着高耸入云的雨神峰,“瞧见了么?”
雨滴终于从天上落下。
干涸的土地疯狂地吸收着雨水,所有沉睡在梦里的生灵与尚清醒的魂魄,都听见了土地欢喜的叹息。
观高兴极了,在河里穿来穿去,告别了吴小银之后潜入水中,开始逡巡她的每一口井。
从杨砚池家里的水井钻出来时,观吓了一跳:杨砚池坐在井边淋雨。
他全身都是湿的,不知是刚从哪条河钻出来。雨水毫不留情地淌过他长到了肩膀的头发,淌过他的眼睛和鼻尖。观趴在井沿看着他,不知这人是不是在哭。
“你知道混沌吗?”杨砚池问。
观点点头:“知道。”
“混沌会……自己消失吗?”
“不会的。”观用冰凉的、水一样的手,覆在杨砚池的手背上,“如果一个混沌消失了,或者它是被摧毁了,或者是被别的更厉害的混沌吃了。”
杨砚池的身体抖了一下,下意识重复:“吃了?”
他看起来真可怜。观心里这样想着,连声音都放软了:“是吃了呀……混沌常常很饥饿,它们离开自己的巫池四处游荡时,看见什么都会吃的。弱小的混沌还未成形,常常会成为大混沌的食物。”
观一边观察着杨砚池一边说。
她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个人在哭。
雨声庞杂而喧嚣,留仙台里却一片安静。
应春先送了杨砚池回去,随后才把程鸣羽带回来。
在应春使出法术帮程鸣羽弄干衣服和身体的时候,程鸣羽已经急急询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前任山神的事情了吧?”
伯奇仍然坐在房梁上,他一言不发,盯着房梁上两个正在打架的玉兰花小人。
穆笑的剑收了起来,独自一人靠在窗台,笑眉笑眼的神情消失了,整个人瞧着像一尊冷漠的泥胎木雕。
只有长桑还在喝茶。他动作很慢,像是在斟酌自己应该怎么开口。
程鸣羽让应春停手,径直走到长桑面前坐下。
“白汀,到底是怎么魂飞魄散的?凤凰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长桑把一个白瓷小杯推到程鸣羽面前。
“用你们的话来说,山神是死了。”长桑抬眼盯着程鸣羽。
程鸣羽几乎要屏息了:她能感觉到周围古怪而沉闷的气息,全是由长桑正在诉说的秘密引起。
长桑半垂眼皮,轻而缓地说:“她是被我们四个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