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寇父没给寇宣灵脸色看。一回家,门一关, 寇宣灵就被拧住耳朵骂:“寇宣灵,把你能的,我跟你大伯都不敢去的古墓,你就敢去闯?”
寇宣灵七分疼, 脸故意扭曲起来装出十分疼的样子。还抽空使眼色给陆修之,让他不用担心, 别上来。他自己一个人能舞!寇宣灵哀哀叫道:“爸、爸,别拧那么大力气……您怎么跟妈学这个?”
寇父沉下脸:“因为我发现毒打你一顿不管用,不如学你妈,把你耳朵拧断。以后我说什么,你就能听进去。”
寇大伯:“拧完耳朵,换我打一顿。”
“别别——”寇宣灵插科打诨求饶许久,又哄着寇父和寇家长辈,好不容易将他们哄得情绪没那么激动后,把古墓里的事情一说,总算让他们把这一页暂时揭过去。
寇父手一松,陆修之就把寇宣灵拉过去动作轻柔的帮他揉耳朵。寇父感叹:“倒也还有一颗赤子之心。遭遇也是可怜,不过没有将飞僵带出来是正确的。还算你们没有冲昏头脑。”
寇宣灵问:“难道真没办法将隗宣从古墓里带出来?”
寇父迟疑的说道:“不是没有,就是麻烦。僵尸浑身铜墙铁壁,尤其是到了飞僵这个级别,寻常法器伤不了。但若是别有用心之人,用上千年古刹道观旁的桃树制成桃木锥,也能戳穿心口取到心头血。”桃木驱邪,千年桃树更是带有灵性,驱邪效果更好。
陈阳突然问:“那个办法是什么?”
寇父摇头:“很麻烦。”
陈阳:“告诉我吧。”
闻言,寇父脸色严肃:“你想将那只飞僵带出古墓吗?现在我有点怀疑是不是那只飞僵用小孩的外表欺骗了你们,毕竟她皮囊是小孩,内里是只活了两千多年的怪物。她渴望离开墓穴两千多年,骗骗涉世未深的你们倒是可以。”
陈阳摇头,沉思片刻后说道:“目前来说,我还是比较坚定,不会将隗宣带出古墓。我知道将她带出古墓的危险性,也知道自己承担不起这份责任。只是——”姬姜的话让他犹豫动摇,他冥冥之中意识到如果自己了解到姬姜所说的某部分真相,可能真的会将隗宣带出古墓。
如果将隗宣带出古墓,她就是自己的责任。
寇父摇头:“那我不能告诉你,你的态度告诉我,你正处于犹豫中。”他很坚持,因为比起令人同情的隗宣,她的危险性以及其他普通人的性命更为重要,足以湮灭他的同情心。
陈阳理解,没有追问。如果他执意把隗宣带出古墓,想知道的事情终究会知道。
寇父又看了眼儿子,发现陆修之和自己儿子依偎得很近,还帮他揉着耳朵轻声安慰,自家儿子则像是被宠得有恃无恐的抱怨。两人之间的氛围,亲昵得有些过分。寇父疑惑的扯着寇大伯询问:“他们两人真的没问题吗?”
寇大伯大手一挥:“没问题。”随即鄙视的看了眼寇父,颇为嫌弃:“淫者见淫。”
寇父突然就想手刃亲哥,寇大伯突然就掐住他的耳朵说道:“你以前被老妈掐耳朵,后来被媳妇掐耳朵,受委屈都是我安慰的。弟弟,你要把你肮脏的思想提炼一下,变得像我一样纯洁。”
寇父掰开寇大伯的手,表情十分冷漠。
陈阳回房呆坐良久,他从来不知道巫爷爷居然是城隍,平城城隍,距离帝都不算多远。巫爷爷去世后,两人还是有交流。一些情况都算了解,巫爷爷有时入梦,多是关心的话语,却不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陈阳问起,他也总是转移话题。久了,陈阳就不问。此时他思及姬姜的话,于是发信息询问度朔,平城城隍姓名。度朔见到信息,心里有了大致猜想,坦然的告诉他:“巫魁。”
果然是巫爷爷。陈阳干脆问道:[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度朔反问他:[发生什么事?]
陈阳就把古墓中遇到隗宣、姬姜二人之事告知度朔,良久度朔都没回复。陈阳输入一行字正要发送出去,忽然心有所感般抬头,便见度朔推门进来。他起身走过去抱住度朔腰身,脸埋进他怀里不言不语,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见到最亲近的人就忍不住想依赖一般。
度朔倒是很享受陈阳依赖的模样,将人抱紧了,捏捏脖子、顺顺头发、拍拍背部,又跟抱着小孩子似的抱起陈阳坐了下去。氛围安静温馨,许久,度朔才打破宁静:“如果是隗宣,大概解开了我一个疑惑。”
陈阳抬头:“嗯?什么疑惑?”
度朔亲了亲陈阳脸颊,然后冷声道:“平城城隍速至。”
房间中的灯光闪烁几下,忽然灭掉,眨眼间又忽然亮起。陈阳眨了眨眼,看到一身老年中山装的巫爷爷。
巫魁去世之时七十余岁,满头白发胡子飘飘,穿着中山装不说话就能装个世外高人出去行骗。他留着一把美髯,其实最不耐烦打理胡子,夏天的时候经常嚷嚷着要把胡子全剃掉。可还是没剃掉,他说留着胡子更容易骗人。他常说自己干的就是骗人的勾当。
陈阳离开度朔怀抱,站起身,酸了鼻子。手足无措,眼巴巴望着巫魁:“巫爷爷……”
巫魁立刻就露出心疼的样子,张开双手抱住陈阳哎呦哎呦的叫着:“阳阳,想死爷爷了。哎?胖了胖了,还高了。这脸都长开,可俊俏。我就说阳阳长大后肯定是那什么……美少年!”
度朔食指敲着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巫魁瞥了眼度朔,轻咳两声后放开陈阳,拱手恭敬说道:“平城城隍巫魁,见过大帝。”
度朔伸手,摊开手掌望着陈阳。陈阳乖巧的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被牵着坐在他身侧。度朔朝巫魁点了点下巴:“坐。”随后在陈阳耳边说道:“问吧。”
陈阳回神,便将古墓隗宣、姬姜等事告知巫魁。巫魁没有过于震惊,好似不出所料般:“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问我这件事,也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遇见隗宣。这是不能避免的命运轨迹,也是你跟隗宣之间的因果。”
陈阳疑惑:“到底怎么回事?隗宣说她很久之前就认识我。”
巫魁说道:“姬姜跟你说过,隗宣命格特殊,需要同样命格奇诡之人才能将她带出古墓吧。”陈阳点头,巫魁便继续说道:“你是至阴的命格,本来就是吸引阴气重的东西。隗宣作为三十六关煞局的阵眼,其实很痛苦。因为三十六关煞局造下无数杀孽,那些杀孽的孽障全回馈到隗宣身上,她每晚都要受孽力回馈的痛苦,那种痛苦犹如置于火上炽烤一般。而你能够让她感觉到阴凉,不受烈火炙烤。”
陈阳怔然,无法想象隗宣小小的身体竟然承受那样可怕的煎熬。无异于置身地狱,偏偏三十六关煞局到如今已经无法破除。因三十六关煞局而死的罪孽尽算于作为阵眼的隗宣身上,所以她必须承受如烈火烤炙的痛苦,并将永无止境的承受下去。
陈阳心脏好像被紧紧的拽住,几近窒息。
说来,隗宣其实最为无辜。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被自私之人为自己一己私欲的报复关押在古墓两千多年。杀死她的人还是她的生身父亲,而她必须承担所有本不该属于她的罪孽。
怪不得姬姜身为王姬被砍头杀死,作为隗宣家臣仍旧甘愿被囚缚古墓两千多年。因为她也心疼隗宣,希望隗宣能够离开古墓。当初受巫灵鹫欺骗,也许不是看不出巫灵鹫心怀鬼胎,只是比起隗宣能够离开古墓回到阳间,似乎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巫魁说道:“我曾经不小心掉进古墓,里面有个墓门在某个特定的时辰可以从里面打开。当时隗宣打开门,站在门口看月亮。我看出她的身份,本来很忌惮,但她没有伤害我。”
巫魁那时候还年轻,是个半吊子,巫术远远没有后来厉害。他又怂又畏,观察半晌后发现隗宣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就偷偷摸摸想爬出去,结果晚了一步,墓门关上。巫魁当场就崩溃的嚎哭,隗宣本来迈出去的脚步停下来,好奇的看着巫魁。
她问:“你在哭吗?”
巫魁破罐子破摔的抱怨,又怂又崩溃的发火。隗宣静静的看着他,一双重瞳格外漂亮。她把巫魁带进墓室里,不让他离开后室:“这里安全。下个月,墓门还会打开。到时候你再出去。”
巫魁跟隗宣相处了一个月,该了解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他也心疼隗宣,在隗宣虚弱痛苦的时候抱住她崩溃的大哭。小小的隗宣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其实习惯了,不怕疼。
姬姜不像隗宣那样坦荡无争,她会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包括巫魁的善心和对隗宣的心疼。她把如何带隗宣离开墓室、如何能让隗宣避免承受这种痛苦的办法告诉巫魁。巫魁下决心帮助隗宣,而隗宣发现他是巫族后裔,认真说来也算是她的子孙后裔时也很高兴。
所以隗宣教巫魁失传很久的鬼道巫术,教了他两三年。在巫魁心里,隗宣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师父。只是隗宣不认而已。
“姬姜一直在找至阴之人,你出生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每年都会去看你,然后将你的事情告诉隗宣。你是隗宣的希望,所以她会不自觉就对你充满好感。她看着你慢慢长大,慢慢成为她向往的人。她越来越不想让你背负她这么大的麻烦……其实你能平安长大,一半是因为你的亲人,一半是因为隗宣每年拜托姬姜带给你的镇邪法器。”
陈阳想起小时候每年父母都会给他换镇邪法器,保佑他每年平安长大。他喉咙有些艰涩:“那些……都是隗宣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