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宁望向她,眸子中染上了几分不自知地着迷,竟是一时入了神。
他不仅丝毫不觉得被冒犯,甚至觉得盛鸣瑶这样朝气蓬勃、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很是有几分可爱。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这样与他一辩了。
“单单一蜉蝣,绝不可能撼动大树,但一群蜉蝣却可以。”
“同样的,一个人,撼动不了道。”
盛鸣瑶喘了口气,心中激荡,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了什么无形的边界,但短短一瞬后,又再次落到了洞府之中。
对面,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玄宁。
盛鸣瑶呼出了一口浊气,扬声问道:“那若是一群人呢?”
“一群人……一群人可否修改了‘道’?”
修改大道?!
玄宁心神激荡,彻底推翻了之前对这个徒弟的一切定义。
何止不羁,何止疏狂,她这简直是要逆天而行!
身着月色长袍的仙人同样站起身,长长的袍角划过了盛鸣瑶的身边,似是一道月光落于人间。
“道,天地出生则始。”
“无形无声,绵延至今,此乃天命所在。”
“一生二,二生三,乾坤因果,自有常理,川流不息,万物皆遵循其准则而行,绵延勃发。”
“渺渺天地,浩浩大道,岂是你仅凭一言一语,可妄动之?”
这一大串话,大概是盛鸣瑶在此间遇见玄宁后,他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道如其人,其人各异。世间修仙之人多如牛毛,你又何曾能够将他们的‘道’尽数化为己用?”
盛鸣瑶知道这一切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可倘若她是一个会轻易更改自己想法的人,那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
“那又如何?”盛鸣瑶被激起了好胜心,反驳道,“哪怕是一个断裂的枯枝若是伸的足够高,也有可能割裂天空。”
“如果能够——”
“那就等你结成金丹之后再论。”玄宁打断了盛鸣瑶的话,淡淡扫了她一眼,“切莫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这几句话说得,到有几分为人师表内味儿了。
“……谢师尊指点。”盛鸣瑶到底敛去眼神的不认同,垂首恭敬道,“如今时候不早了,请恕弟子现行告退。”
玄宁未发一言,似是默认。
盛鸣瑶出了玄宁的洞府后,入目仍是冷色调的山水,有一层灰蒙蒙的云雾笼罩,也许是因为空间空旷的缘故,格外开阔,让人心中激荡,一扫之前在洞府时,不自觉产生的被束缚的郁气。
仍然是归鹤送她,如今盛鸣瑶和它也熟悉了些,十分顺畅地爬上了它的背上,听它兴奋的鸣叫了一声,还顺手撸了撸它的毛。
直到盛鸣瑶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洞府中的玄宁独自一人立在原地,片刻后,蓦地笑出了声。
清清冷冷的笑,无端搔得人有几分心痒。
玄宁没有选择留在洞府内,而是运起灵力凌空而起,落在了灵戈山山巅。
入目所及,海阔天高,浩渺无穷极。
——盛鸣瑶。
玄宁又想起了这个徒弟,她与所有的弟子都不一样。
疏狂不羁中自有一股温和清正,不显山不露水,可心中却顽固执拗得很。
——盛鸣瑶。
蜉蝣朝生暮死,沧海桑田之后无人会记得。可若真有人能得到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跳出了这个轮回——
这样的‘道’,走得不好,无非身死魂消,若是走得好,那就会比所有前人,都走得更远!
若说原本的盛鸣瑶只是激起了玄宁的五六分爱护之心,那么现在,玄宁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全部的兴趣,灌注在了这个弟子身上。
【那又如何?哪怕是一个断裂的枯枝若是伸的足够高,也有可能割裂天空!】
玄宁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回忆着盛鸣瑶说这句话时生机勃勃的神情,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此时脸上的神情有多么柔和。
千百年了,也没有人见玄宁这样笑过。
极其浅薄的笑意,掺杂着一丝稀薄的温柔。
年轻时,谁不是曾轻狂不羁、纵马风流?别看玄宁之前在洞府的那些话似是在反驳盛鸣瑶,可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期待着。
——盛鸣瑶。
玄宁望向了不远处的波澜起伏的山脉,同样心神难平。
兜兜转转,这个名字终于彻底刻在了玄宁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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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盛鸣瑶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再次遇见了等在门前的沈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