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挚野 丁墨 3142 字 22天前

赵潭半阵说不出话来。

哪怕如今朝暮乐队一夜爆红、红极一时,某些事、某些人,于他们而言,依然是陌生而充满不安的。黑幕、雪藏、过气……这些词都曾听闻过,可如果遭遇了,那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是换上更年长的对这个行业更熟悉的老油条,或者能想出办法周全。可二十出头什么也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他们,又如何能想象?他们真的扛得过去?

而且哪怕是赵潭,心里隐隐也有个念头,其实那些人说的没错,现在是个偶像时代,流量时代,乐队有当红的,可哪里还有人能像许多年前的那些人,红遍大江南北?朝暮乐队有凭什么认为可以一直红下去的?一直红下去的……会是小野吧。他单飞了,确实一定会比现在红得更厉害,而不是仅仅作为朝暮乐队的主唱存在。

可即便这样想着,这样感觉到了认命的意思,为什么我的心里,还这么难受?你问我有没有别的选择,那么我是要选择保全我们的名字,死扛下去,最后可能又回到过去那无人知晓的生活;还是选择丢掉名字,从此只作为你小野的陪衬存在,陪你无声无息无光无影站在越来越高的舞台上?我的梦想,难道就不重要?虽然那梦想与你的相比,渺小很多,也无力很多。

两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想起的,竟不约而同都是从乐队成立之初,到现在的种种。

刚成立时,几个兄弟穷得要死,那时候张海还在,还没有背叛。他们去酒吧驻唱,对着个酒吧经理也得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然后在那一个个寒冷的冬夜里,赢的酒吧里或多或少的听众的嘘声或者掌声。到了半夜散场,大家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尽管又累又饿,可却亢奋得很。那时候觉得天很高很远,脚下的路也还有很远。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满身满心寒气,却好像什么都不怕。

还有开始参加比赛,一轮轮过关斩将,跌跌撞撞。有过赞美、有过批评,开始有了粉丝,甚至有了后援会。被黑幕过,也被青睐过。输过,也赢过。一次次的比赛,大家磨合得更好,“朝暮”不再是一个名字,一句口号,分明是他们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大的念想,是他们的精神魂魄。一旦登台,所有人就是一体。他们越战越红,越战越强。全世界都在看他们,可现在,冠军前夜,他们眼前,只剩下分崩离析一条路了?

……

“给支烟。”岑野淡淡地说。

赵潭没有抬头,把烟盒和火柴丢给他。岑野也点了一支,慢慢抽着,说:“还有件事,张天遥已经跟另一家公司秘密签约了,他原来准备拿到冠军后就单飞,自己出道。连网站这边都搞定了。”说完他嘲讽地笑笑:“如果我们坚持拒绝,倒也有个好处,就是腰子的如意算盘也落空,拿不到冠军,只有亚军。不过……对他以后的发展,应该影响不大。他反正要走。”

赵潭骂了句脏话,心却更是沉没了几分。这更印证了梁、跃二人的观点,连张天遥都要出道了,他不过是唱功尚可词曲创作一塌糊涂唯独皮相不错,却也是乐队里人气第二人。可见现在,真的是个偶像才能活的时代。

原来他们本来就要散了,赵潭终于痛苦地对自己说。比起张天遥,被逼到绝路的岑野的选择,又有什么错?

……

“我只想要拿到冠军。”赵潭抬起头说,“拿到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冠军。其他的,随便怎么样吧,散就散。可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那怕今后音乐圈也没有赵潭这个名字,那怕以后不做音乐了,我也想让所有人看到,让我生下来那两个人也看到,我这样平凡的一个人,也曾经是全国冠军。”

岑野说:“好。”

赵潭继续抽烟,不说话了。岑野又说:“以后不管和他们签什么合同,不管他们怎么分配收入,坛子走了,剩下四个人,四个人平分。不管我今后发展到哪一步,都这样。”

赵潭却轻声说:“决赛之后,我留不留,还要再想想。就算留下,也不用这样,我只会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

第一百三十章 梦醒时分(下)

从赵潭的房间出来,岑野到了许寻笙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敲门。脑海里,浮现的是她那一瞬间的表情,还有她低头快步离去的样子。已经是午夜里,走廊里静悄悄的,原本留下的选手就不多了。岑野背靠着她的房门,闭了一会儿眼,离开。

这个夜晚,许寻笙几乎没怎么睡,快天亮时才阖眼眯了一两个小时,然后就醒了,尽管很累,却死活睡不着,心里恍恍惚惚的,就像有片深不见底的湖,快要叫人沉溺了。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因为一碰下面仿佛就有刀在割。

她还是按照平时的作息起床,洗漱,穿衣,下楼吃早饭。她这个人,心里动静越大,表面看起来就越静,就像是强行要把某些情绪给压制下去。所以以前,母亲啊,朋友啊,都会觉得她少了点人情味儿。

吃完早饭,她照旧上楼去了训练室。可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呢?仿佛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那片湖,越来越安静,越来越看不清下方的东西。却也能让人越陷越深。就快爬不出来了。

训练室的灯居然全开着,所有乐器也都接通了电源。那人没坐在麦克风前,而是坐在她的键盘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

仅仅只是一瞥,许寻笙瞧见他白皙明净的脸,双眼下却有明显的黑眼圈。

许寻笙视若未见,在会议桌旁坐下,打开歌谱本,但好一会儿,也没有翻动一页。

而岑野什么别的都没干,就一直盯着她。

尽管许寻笙不想承认,可每次岑野这么巴巴地一声不吭盯着她,某种熟悉的、赖皮的、心软的情绪,就这么丝丝涌上心头。可这一次,怎么能一样?她想起他昨天的话他的样子,只觉得陌生。

在她心里,小野也许桀骜,也许冲动,也许也不缺野心和城府。可说到底,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她以为自己已经真正了解了他的心,所以从未想过他会选择离开单飞,今后自己一个人走。那怕她也在乐队里,他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还有他问过她的话:是不是我做任何决定,那怕是错的,你也会支持?

……

原来,他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甚至故意向她要那么一句承诺作为退路。一想到这一点,许寻笙的心里就更加沉闷难受。

而岑野看着许寻笙看似平静,实则冷若冰霜的脸,心窝也跟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似的。昨晚那一幕被她撞见,其实也叫他觉得难堪,想解释,可又有点百口莫辩的味道。但哪里受得了跟她一直这么僵着?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手往椅背上一搭。

许寻笙起身就要走,他用力一扯,手劲太大,差点把她扯摔倒,到底还是给拽得坐了下来。许寻笙脸色一变,说:“松手。”

岑野答:“我不。”反而改抓为握,熟门熟路地紧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心相贴的温热纠缠感,居然叫两个人心头都是微微一震。

可哪又如何?于许寻笙而言,从昨夜到现在,岑野就远远站在她心底那片风雨欲来的湖水正当中。

“打算什么时候单飞?”许寻笙淡淡地说,“我好按时离开。”

岑野脸色阴沉,盯了她一会儿,才答:“你捅老子的心干什么?就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许寻笙不出声。可就像那阴云正中刮来一片清风生出空隙,竟也暗暗心生希望。

岑野马上得寸进尺,把椅子又往前拖了一截,身子几乎和她挨在一起,仿佛这样心就能踏实一点。不过他看着她依旧冷漠的脸色,心中到底不安,先柔声哄道:“昨天你听到那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怎么会丢下你,去哪里都不会丢下你。”

许寻笙抬眼看他,那眼神清澈透亮,却像是能看透他的心。岑野心里仿佛有根刺轻轻插着,笑了一下说:“你不信老子?”

许寻笙到底不忍,转过头去,淡道:“你说。”

岑野心里亦不是滋味,三言两语把昨天对赵潭说过的话,又概述一遍,然后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决定。”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总是不同的。在兄弟赵潭面前,岑野可以把自己的沮丧、无能为力、走投无路和野心统统暴露。他会说:我没有别的选择。

可在许寻笙面前,他却会说:这是最好的决定。

直至今日,他也不愿意暴露半点脆弱挫败,只是轻描淡写,仿佛自己对于一切依然毫不在乎,仿佛一切都只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慎重选择。

所以许寻笙听完他的寥寥数语后,非但没有被打动,反而心更加凉了。

手依然被他握着,许寻笙慢慢抽出来,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强行挽留。

许寻笙平平静静地说:“他们威胁又怎样?人气大跌少赚点钱又怎样?难道就不能生活了?天无绝人之路,不走走看怎么知道走不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决定了整支乐队的命运?凭什么你想走,就走?”